Kariert格紋 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人、頂樓、爬樓梯 01. 其實這樣的事情也不算是太過偏離正常。 或許是一頭染得太過張狂的頭髮,或是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衣裝,又或者是被一張過分漂亮的臉吸引了注意,然後忍不住令人多看幾眼。Y總認為自己做的事情不過是這類的「多看幾眼」的延伸──他的關注會維持稍微久一些,也會視情況尾隨著那個對象。 但用跟蹤狂這個名詞來形容Y並不精確,畢竟他並不會花費超過一天的時間,亦不會只跟蹤單一的對象,他也不會對這些對象生有任何情愫……所以如果有任何人問起,他會這麼解釋:「我不過是稍微比一般人喜歡觀察人罷了」。 所得到關於被觀察者的情報,Y不會去散佈;他亦不會想與被觀察者有什麼實際的接觸──因此並不會帶來什麼困擾,就是遠遠地觀察著而已。甚至多數時候根本不會被人發現。 滿足了他的觀察慾,亦沒有什麼負面成本的事情,沒有什麼理由喊停吧? 02. Y不知道是第一百七十三或是一百七十四個觀察對象,是個看上去還是學生的青年。是在走往車站的路上等紅綠燈時偶然遇見的。由於突然感受到來自對方的視線,令Y注意到了他。格紋襯衫與牛仔褲,顏色略淺的棕色頭髮,黑色的防水背包,中規中矩的打扮。 讓Y決定花點時間繼續觀察下去的並不是那張過分清秀的臉孔,而是在看見一些像Y有著黑色短髮、穿著白衣白褲的男人時會無意識地多看幾眼的舉動。不過青年這般的舉動似乎並不是因為有刻意觀察人的癖好,那麼或許是擁有這樣特徵的人都會令青年在意。 這令Y不禁去猜測背後的理由,於是他傳了封訊息與原本約好見面的友人取消了會面,然後無視於在口袋裡持續因為有人傳來訊息而嗡嗡作響的手機,繼續跟在那人的身後。 似乎並不很熟悉這個城市的樣子,可能是剛搬來,又或者是極少出門。青年偶爾會因為看見顏色浮誇的招牌、在路上辦活動的攤位、或者是哪間裝潢特別的商店而停下腳步觀望。 似乎相當知禮,青年幾次在等待紅綠燈時有意識地站在靠近人行道邊緣的地方,避免妨礙到其他行人的去路。 總歸的來說,雖然無從藉由觀察了解對方之所以特別在意某些帶著相同特徵的男人的理由,但還是挺有趣的。 03. 其實偶爾也有像現在這般失手,而被發現的時候。但那並不常發生。 Y原本隔了一些距離地跟在對方身後,正要在街口過彎時,卻猛然看見對方已經回過了頭站在自己面前。他差點煞不住腳步迎面撞上。他並沒有想到對方竟會如此敏銳,畢竟Y其實也才跟在對方身後走了幾條街的距離。 那張清秀得幾乎像是女孩子的臉上有著慍色,唇線抿得緊緊的。他手上拿著手機,不知是要報警還是要將Y的長相拍下來。 「你在跟蹤我?」 哎呀,被發現了。Y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然後回了是。其實也不過就是換一個人繼續觀察罷了。況且沒有實際的接觸或者騷擾,僅僅只是跟著、看著,也沒有什麼證據好報警的吧。他有些無所謂地想著。 「你……」 「抱歉,我是一時起意的,不會再跟著你了,這樣可以了嗎?」 先聲奪人地道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怒氣便已大大減少。幸好並不是什麼太過棘手的人物──Y突然想起自己有次跟在一個女孩子後頭,結果被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狠狠用傘柄擊斷了鼻樑,連回憶起來都還覺得疼。 他原本想對方並不會多對自己說什麼了,怎料對方又開了口。 「不,我是要說……」 「好了,就這樣了。你能告訴我最近的公車站在哪兒嗎?我光顧著跟著你完全沒有記路。」 他強硬地不讓對方接續說完要說的話,又向對方問了路。如此的武斷似乎讓對方既有些生氣又相當無語,最後對方只能弱弱地低下了頭,抬起手大致為Y指了方向。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碰到第二個紅綠燈時左轉就能看見站牌了。」 Y笑著說了謝謝向著對方指的方向便跑開了,像是他打從一開始便根本沒有跟蹤對方,僅僅是上來問路罷了。 在返家的路上想起是該與被他爽了約的友人另外約個時間,Y在解鎖手機屏幕時剎那間湧進來自有些處於抓狂邊緣的友人將近兩百餘條的信息,則是後話了。 04. 那之後大概過了三天的時間。 必修課實在是有些無趣,周圍的同學他從學期初開始也大致觀察過了好幾輪。哪一個人覺得無聊了就會開始轉筆、哪個女孩子畫什麼妝代表著今天和誰見過面,Y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無法令他提起興趣。 老教授是出了名的脾氣好的,雖然有些對不起那老人家,但覺得眼皮直要打架的Y還是找了個教授轉身過去寫黑板的空檔收拾好書本和筆盒,蹲下身以利桌椅遮掩住身形,盡可能無聲地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他才剛從教學樓出來,便在路中央看見了那個前幾日發現了他的跟蹤的青年。 對方很明顯地也注意到了自己,他還在猶豫著是否該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地就這麼邁開腳步通過對方身邊,青年卻已經告別了身邊估計是朋友的另外兩個人走了過來。 「你不會這幾天也還在跟蹤我吧?」 對方在Y面前站定,劈頭便如此問道。Y只好尷尬地笑笑,擺擺手解釋:「不,我也沒想到你是我們大學裡的學生,這只是巧合、巧合。」 面對著對方十足戒備的表情,他抽出了口袋裡的皮夾,拿起學生證晾在對方面前。對方依然是十分懷疑的樣子,不知何時拿在手中已經撥了號的手機也始終沒有退出畫面,所以Y又跟對方強調了幾次這絕對是湊巧與對方碰見,也已經沒有要再繼續跟蹤對方的意思。 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裡,Y注意到周圍有些人的目光開始被聚集到這裡來了。與坊間流傳有施虐癖越強的人越怕疼的邏輯類似,被別人的視線洗禮之於他這種有觀察癖的人格外難受。於是他半推半拉著對方來到了學生餐廳。 由於午休後的第一節課開始了一段時間,餐廳裡的人潮已經散去,空位不少。 「不要一直看著我,有什麼好看的?」 坐定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最後是青年相當彆扭地以這句話打破了有些令人尷尬的寧靜。這樣的台詞十足像個嬌羞的女孩子,Y決定打死也不告訴對方自己這個看法,省得換來一頓胖揍。想要洗去這句話的深刻印象,他並不是很認真地開口回道:「嘛,我只是往你坐的方向看,也不見得是在看著你吧?」 事實上Y拋出的這句話也足夠惹怒對方,不過可能礙於處於公共場合使得青年沒有發難。 「好了,不說這個了。雖然一開始的觀感不佳,但難得有這個緣份,重新認識一下難道不好嗎?」 「沒有這個必要吧?」 對方這般有些幼稚的回嘴的方式亦與在跟蹤時觀察到的,有禮的模樣有著巨大的反差。Y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拚命忍住笑意向對方繼續勸誘道: 「我猜想你應該是新鮮人,而我畢竟都已經三年級了,也有些人脈。你應該知道很多考古題都得從學長姐那裏入手吧?多認識一個學長,不好嗎?」 Y看得出對方非常想要拒絕。但或許想來自己確實有些麻煩的必修,青年最後還是妥協地低下了頭,像隻收回了所有朝外的刺的小刺蝟,開口: 「我是C,確實如你所說是一年級生。」 「這不是挺乖巧的嗎?我是Y,那麼請多多指教?」 05. 有這麼一種說法。當你結識了一個人,與那人遇見的機率便會因此大大增加,無論那是否出於你的意願。 Y與C在那一日算是正式結識後,似乎在學生餐廳或是校園中碰見不少次。雖然Y並不為此有什麼特別的感想,但看見C似乎每次見到他都像隻炸毛的小獅子或是要向他咆哮的小型犬,也是令Y覺得十分有趣。 C會不會感到有些困擾就不好說了。 這一日下課準備回家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前幾分鐘分明還是晴天。雖然五月的天氣確實總是如此,但隔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似乎會讓人完全忘記前一年入夏時的情況,於是如此夾帶水氣的悶熱格外令人難受。 Y從書包裡取出了摺疊傘,在返家巔峰時間的人潮中緩慢地朝公車站前進。 然後他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獨自一人,沒有撐傘,就任由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 於是Y費了點心思擠過人群,走到了那人的身後,用傘的前半部為他遮住了雨。似乎是意識到了光線的變化,又或者是發現了雨不再打在自己身上,C有些驚訝地回頭,正好迎上Y笑盈盈的臉。 「今天出門沒有帶傘?」 「不是沒有帶,好像是在被人從圖書館外的傘桶拿走了。」 「那可真是災難。現在要回家?」 「這不明擺著嗎?」 「你沒有住在學校的宿舍嗎?」 「學校的宿舍跟學費差不多貴吧。」 「哈,也是,不過你渾身濕透了,沒有關係嗎?」 「跟你沒有關係。」 確實是與他沒有什麼關係。Y其實也不太清楚為何自己會一反常態,主動與「曾經」被自己觀察的對象如此頻繁的接觸。如果向知道自己習性的朋友說起,必會被狠狠嘲笑一番。 Y還想著該繼續說些什麼好,忽然卻聽見了走在自己前面,始終沒有回頭的C打了一個相當響亮的噴嚏,愣了一下之後不太禮貌地笑了出來。 「別笑啊……!」 停下了腳步的C抬起了一隻手揉了揉鼻子,皺起了眉頭向Y說道。 06. Y的租屋處在距離大學幾個公車站牌以外的一個沒落的住宅區。 三十五年的屋齡不過硬體設備還算齊全。因為算是城裡相當老舊的公寓所以房價很便宜,基本上住民都是學生或是事業剛起步的年輕人。如果來年想從家裡搬出來可以考慮和朋友一起合租一間房。Y如此告訴C,活像是要為這棟公寓打廣告似的,C皮笑肉不笑地盯著Y看,然後吸了幾下鼻子。 走進了樓裡,管理員看見跟在Y身後的C似乎有些介意地多看了幾眼。Y用口型向這個當了公寓幾十年的管理員的中年大叔表示C是他的朋友,然後C丟了幾個眼刀過來。Y對此並不很在意。只是逕自走向電梯讓對方跟上來。 到了十五樓之後走往樓梯方向的同時再度將傘準備好,Y笑笑地向C解釋,他住的是頂樓廢棄水塔擴建而成的房間。雖然這棟公寓的房間租金已經十分低廉,但是那個房間基於各種理由又更加便宜了些。 07. 「這裡的通風真是不好,濕氣好重……這樣的地方也虧你能繼續住下去。」 C在一踏入房間裡時便如此低語道,Y聳聳肩表示沒什麼所謂,將傘在玄關甩了幾下才收了起來、關上門進到屋內。 他發現C駐足在靠窗的那一面牆前。在看見那塊釘有已經因為長期接收濕氣而差不多完全褪了色的地圖的巨大軟木板時,青年明顯露出了被嚇到了的神情,卻又很快地恢復了鎮靜。Y一邊思考著這是出於什麼原因,一邊隨口說道:「那好像是前屋主留下來的東西。如果拆掉的話總是會從那面牆漏水進來,所以就維持原樣了。」 「關於前一個屋主的事情,你還知道些什麼?」 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嗯?我是有聽說過上個屋主在這裡自殺了。不過因為是凶宅的緣故房租更便宜了呢。」 「……這樣的地方也虧你能繼續住下去。」 C似乎原本想要再問些什麼,但是正要說出口時卻又硬生生地改了口。Y沒有去追究背後的理由的意思,只是順著對方的話端回應。 「這句話你說了第二次了。況且,如果真的有什麼東西出現也正合我意,我也說過我喜歡特別的人事物了吧?」 「是,你是有說過……你真的是一個怪人。」 C看上去似乎有些出神,但依然是很快地振作起了精神看向Y,不置可否地如此說道,雖然明顯地感知到C對自己始終抱持嫌棄之情,但Y也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大雨過了幾個小時依然沒有停。 C在這個房間裡看起來有些不太自在,霸佔了床位將厚重的原文書取出,一面讀著一面不時用著無印的膠筆和螢光筆在上頭塗塗寫寫,卻始終沒有進入狀態的樣子。 沒有意願在這樣的天氣裡讀書的Y一邊充電一邊隨意地滑著手機。從查到的最新新聞顯示,這場雨似乎刷新了十年以來全國數個城市一小時最大雨量的紀錄。而且因為這場難得一見的大雨,導致大部分的公共運輸視線不佳、積水漫過了道路和鐵道等理由而暫時停駛。Y將新聞的畫面給C看的時候明顯感受到對方的不滿以及無可奈何。 過了晚上七點,C還是用手機打了通電話回家去,表示因為大雨的緣故,暫時住在了朋友家。至於對方選擇的「朋友」一詞則是被Y藉題發揮地調笑了一番,在C捧著Y借給他的一套換洗衣物進了浴室的隔間洗澡時整張臉都被氣紅了。 08. 兩個發育完全的男性一起擠一張單人床終究是太擠了一些。再加上房裡的溼氣因為大雨而越發重了,渾身黏膩,非常地不舒服。Y醒來後瞇著眼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也不過才凌晨三時,但卻也睡不太著了。 最近的時間幾乎都完全花在與C周旋上,等他意識過來時已有好一陣子沒有尋找其他可以就近觀察的目標了。於是Y索性趁著對方睡著無法抗議的時候看個夠,也勉強算是過過乾癮。 抱著被子的一角將自己盡可能地縮小、幾乎像是要黏在牆壁上的睡姿。不知道隔日醒來時衣服會不會因為沾染濕氣而發酸。而且那張臉孔真的是相當清秀。不知第幾次對於對方的臉產生類似的想法,Y的腦袋裡開始浮現了一連串形容對方外貌的敘述。 不知是因為仍處黑暗而讓人有些睡意,又或者是空氣中過多的溼氣導致眼皮有些重,Y再度有些昏沉了起來,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門口傳來了聲音。 或許是管理員上來查看狀況,畢竟是這樣經過擴建的房間,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而惹上麻煩也挺糟糕的。 Y如此設想過了狀況,因此在將門打開了一個小縫看出去時,看見幾乎是貼在門上的一張蒼白的面孔,哪怕自稱喜歡些特別的東西,他還是也嚇退了好幾步。 夾帶著雨水的劇烈風勢將門吹了開來,而Y看見不遠處一個泛著淺淺的光暈的人影。穿著格紋襯衫,一頭淺色的長髮,打著便宜的塑膠傘。Y有些詫異於自己觀察人的嗜好即便在這種時候也正常發揮。不過數秒時間那個身影便急急地退了開來,然後穿過了包圍頂樓的鐵絲網往下掉。 Y過了一段時間才緩過神來,站起身來將門關上後,他打算就這麼放著一地的雨水回到床上,將方才看到的詭譎景象權當作場夢,但卻在回過頭時看見了似乎被吵醒、也看見了方才景象的C。 雖然得以看見對方驚恐得不能自己的模樣,Y此時卻完全開心不起來。開了燈後爬上了床,在C面前將手揮了揮,Y不免有些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C的臉相當蒼白,幾乎跟方才應該是幽靈的東西有得一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嘴開開闔闔地卻遲遲無法出聲,最後只得搖搖頭。 「我本來還以為是我自己睡糊塗了,既然你也看到了恐怕就是真的撞鬼了。」 「說真的,我大三時就搬進來了,雖然知道是凶宅但也不曾碰上這種事情。」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是吧?」 Y試圖以與平常無異的語氣說些什麼來幫助對方冷靜下來。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的樣子,反倒是讓C更為混亂。C最後似乎有些惱了,一掌伸了過來將Y的嘴摀住不讓他繼續出聲,倒是開口以如同蚊蚋的聲音說了些什麼。Y拉開了堵住自己的嘴的手,道:「剛剛沒聽見,你再說一次?」 「我看過那件格紋襯衫。」 「嗯?那樣的款式應該挺常見的吧?」 「但我想我看過的那一件格紋襯衫的主人,已經死了。」 Y睜大了眼看著在說完這句話後再度陷入安靜的C,然而對方卻沒有給出更進一步的解釋,只是在過了數分鐘的寂靜後,宣布他又有些倦了,縮回了被子裡。 09. 回過神來Y已和C兩個人一同坐在一個載滿了日常雜貨的小貨車的後車廂。 Y是在那一個雨夜的兩週後、連續假期的前一個週三時候接到來自C的電話。 實際上Y十分確定自己不曾告訴過對方自己的手機號碼,而C只是語氣相當平淡地告訴他,電話號碼這類的東西問問周圍的人其實挺好取得的。 對自己的跟蹤行為如此反感,但取得個人資訊的手腳卻麻利得很啊。Y一邊聽著C在話筒那端說話一邊想著。但或許是沒有專心聽對方說話的內容,僅僅只是敷衍地用單音回覆,在週五下課時C來到了Y最後一堂課上課的教室門口時,他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花了半個小時有些手忙腳亂地打包了一些衣物和盥洗用品、以及從那面軟木塞板上小心拆下的,幾乎已經看不清上頭印了些又寫了些什麼的地圖,便趕往車站搭上了一班電車。 ……不過關於Y的這些事情並不那麼重要。 Y在車程十分長的電車上已經睡了一輪,在半睡半醒間被C拉上了貨車。有些年久失修的產業道路坑洞多得很,因此車子顛簸得厲害,晃得Y有些頭暈起來,有幾次Y都以為那些貨物會翻下車廂。再過一段路程已經漸漸能看見遠處稍微有些密集的房舍。 到了小鎮的入口時Y與C下了車。C似乎是想要塞一些錢給那個貨車司機答謝他載他們一程,然而對方一直不肯收。帶著鄉音的大嗓門說著「不用啦、不用啦」,但最後仍不敵C而抽走了幾張鈔票。 下車的地點旁邊就是一間小小的雜貨店。一個駝著背的婦人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走了出來,Y猜想她或許是出來點貨的,但婦人在見到C時卻是很激動似的迎了上來。 Y隔著一點距離看著逐漸在C身邊聚集起來的人,有些摸不清楚頭緒,但總歸還是意識到了C或許以前曾經住在這個小鎮。 那些人們向C噓寒問暖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了Y的存在,於是Y即使再不願意也與C一同被人團團圍住。簡直像是什麼稀有動物般地被觀察著,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各式問句轟炸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Y相信他絕對有看見C嘴角帶有幸災樂禍意味的笑。 C在人群中央,似乎變成了一個Y有些陌生的人──儘管Y也知悉自己並不能稱得上完全理解他──沉穩地應對如接連不斷的如砲彈的問句、操著Y有時並不能聽懂的,這地方特有的腔調與他們溝通。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C向人們說明他們此行是有些事情要做後,總算散去了。 接著C又說他需要去某戶人家那裏取一份鑰匙。已因為方才的折騰而有幾分疲倦的Y跟在他旁邊,聽他說了一個相當長的故事。在與初識隔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後,那時令Y感到在意而決定跟蹤他的舉動的內情,由C主動揭露。 Y不可能不專心聽的。 關於C,與一個將這座小鎮做為人生終點的,名為K的男人的生死情傷。 10. C向熟識的,在C舉家搬離小鎮後接管了原本由他們家經營的旅社的一戶人家取得了一間據說已經不再作為客房使用的房間的鑰匙。 Y來到旅社的門口才悠悠想起,似乎有在某個論壇上一篇討論有鬧鬼傳聞的旅店的文章中看過這間旅社的名字。 靠近海邊的地方終究水氣重一些,極適合霉斑和苔藓在陽光所不能出擊的角落孳生。木製的地板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看得出不常有人造訪,也沒有被好好整理,Y在進到屋裡時鼻子便有些癢。不過地面倒還結實,不至於不小心踩破哪處,只是吱呀吱呀的聲音讓人寒毛都豎了起來。 C在進入房裡後便不再說話,因此Y也就只是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爬上樓梯,穿過走廊,最後來到了二樓走道最裡頭的那間單人房。 C熟練地將鑰匙深入那似乎有些生鏽的門鎖裡打開的動作,令Y不禁感到對方果真是原本的屋主。這個房間的窗戶沒有開,但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什麼落塵。在進到屋內的一剎那,Y彷彿感覺到有一個纖瘦、穿著白襯衫與黑窄褲的男人從他的身體穿過,然後在倏忽間消失。 在他回過神的時候C已經將他們帶來的那份地圖放進了一個抽屜裡,取而代之地是從抽屜裡取出了一份折起來相當有厚度的紙張,以及另一張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A4白紙。 「怎麼了嗎?」C似乎是看Y就這麼僵在那裡,所以有些困惑地問。「東西放好也拿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嗄?」Y能夠擔保,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與前幾次C遇見自己時差不多糟。「我們大老遠來到這裡,就為了做這麼一丁點事情?」 「你自己當初答應要來的。好了,現在離開的話應該能趕上公車,搞不好午夜前就能抵達,趕快走吧。」 Y完全無法理解此行的意義,只是順著氣場強大了起來的C,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跑著回到了那戶人家歸還鑰匙,在公車起駛前的最後一刻趕到站牌那兒,經過一樣顛簸的回程,搭上了電車。也確實如他所說,在手錶的兩根指針相疊時,他們已回到了Y的公寓前。 「……你怎麼也跟著我回來了?」其實Y更想問的是為何C看上去一點也不累。但C只是簡短地告訴他,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需要做。 於是他們一起上了樓。進到了Y的房間,C首先做的事情便是將他從那個小鎮帶回來的紙張平攤了開來。與那原本釘在軟木塞板上已經因為吸收了過多濕氣而不復原樣的紙張不同,半開大小的世界地圖上有數十個小指指甲大小的,紅色的圓形標記貼紙被貼在那些個城市旁,並用墨筆寫上了城市名。彷彿在進行什麼極為重要的儀式般,C小心翼翼地將那另外一份地圖重新釘上了軟木塞板。 最後一根圖釘穿過紙張釘入板中的那一刻,似乎縈繞在房間中的水氣在瞬間散去不少。 Y在那一瞬間看見了那一個大雨的夜晚出現的幽靈彷彿從C的身上分離了出來。回過頭來的C則是看見了似乎跟著他們回來了的,那個黑髮的男人朝他露出了沒有陰霾的笑而逐漸消失。 11. 過了很久,直到Y戒掉了在路上隨機挑選觀察對象的興趣,好好地畢業了,而C則為了通勤方便而代替搬了出去的Y遷進了那一間由頂樓水塔改造的房間,他們聊起這件事時,Y都還是會以有點不可思議的口氣向C問道:「你那時是通靈嗎?」 其實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方都搞不太清楚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或許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那個留著一頭微微捲曲的淺棕長髮,總是穿著格紋襯衫,不太安定的女孩子,以及那個身著白色襯衫與黑窄褲,有些憂鬱的男人──這一次似乎是真的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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