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 Cage 午夜、冰冷、重要的物品被破壞 我將大批拆開來裝在深色玻璃瓶裡保存的膠囊與藥片配著冰水一飲而盡,接著很快便陷入非常、非常深沉的睡眠。在夢裡我見到染上流行病急逝的埃姆林了,淺金髮絲的天使覆上我、對我說出記憶中無比熟悉的情話,他開懷的笑容耀眼無比、青綠短草與泥土的清新氣味竄入鼻間、午後近晚的天色再將五感能接收的一切披上溫暖的淺橙薄衣,夢中的世界是如此完滿。 我想回應埃姆林,但就在我話到嘴邊時,埃姆林的笑容先一步消失了。 他雙手撐在我頰側兩旁的草地上,不知是難掩失落抑或不捨的神情全籠罩在他自己造出的陰影裡,他吸了吸鼻子,以帶有哭腔的聲音開口:「小熊,只有這次,我不要你跟。」 為什麼?明明我們都同意,共處一起的時光是最快樂、最不可能找到任何替代品的。 「小熊,我不能帶你走、那樣太壞、所以我不要你跟,雖然我很喜歡你,可是不行,誰都沒資格要誰跟他一起走的……」 埃姆林得在我上頭支撐他自己,所以他無法阻止自己的眼淚別滴上我的臉,他抽泣的模樣還是很好看,我看得入迷,直到他好不容易停止哭泣、低頭吻了我額間,我才意識到他最後說了些什麼。 他輕聲說:「小熊,如果你真的愛我,請你為了我,試著習慣我的離去……」 我在全然黑暗的意識空間中重新找回掌控權。 一點點、一點點,自美好的夢境緩緩返回現世。 起先我感受到低溫,冰冷的空氣像無數密實排列的細針刺上我的臉,不至於難受,卻已足以喚醒我。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早已不處在自己的臥室,緩緩睜開眼,我在灰暗色佔去絕大部分的視界裡,仰賴自門縫流入室內的光線看見天花板的白色;視界下半部則有停止運轉的吊扇扇葉,與此同時我嗅到消毒水的氣味,這裡是醫院。 接著我才感覺到疼痛。小部分來自刺入右手腕輸送點滴液的針頭,更多則是喉間與胃。好痛、真的好痛,胃袋在燃燒、喉間彷彿被人以利刃或粗鬃刷刨過,我感到喉嚨乾渴得厲害,明知徒勞也想吞嚥唾液滋潤,只是一扯動頭頸肌肉,我又痛得想掉淚。 我還活著。 我怎麼還活著? 「對錶。死亡時間十二時零九分四十三秒,可以通知家屬了。」我隱約聽見門外傳來沉重的宣告,死的不是我,而是不知道哪間病房的「鄰居」。 「喔?醒了。」接在細微的死亡宣告後是距離近多了的陌生男聲,他的聲音從右方傳來,悠閒的陌生人坐在我的病床側,我沒力氣轉頭看他。「剛才接了一些市中心爆炸意外的傷患,一樓急診很忙,所有沒要緊事的人全被叫去支援,今晚就忍耐一下,只有我看著你。」 陌生男聲的語調平板至極、毫不惋惜、對甫自殺未遂的人來說冰冷的有些殘酷,但我覺得很好,他似乎很清楚我的需求。我不希望任何人責怪我、也不要無濟於事的安撫,他說著無關緊要事物的聲音,反而順利將我逐漸清晰的意識拉出肇因於過久睡眠引發的劇烈頭痛。 我試著轉頭看他。喉嚨還是很痛,但現在要我動作,我頂多只提得起力氣轉頭了。 「因為家屬探視時間過了,一樓又塞滿緊急傷患,送你來的那位律師朋友只能白天再來看你。要我陪你聊天嗎?」陌生男人大概是湊巧值夜班的醫生,他很高,塞在單人座沙發裡看起來有點好笑,我花了點時間才看清楚他的臉,是個和平板的聲音一樣、板著一張臉判讀不出情緒起伏的東方人。 他和埃姆林完全不同。 我皺了皺眉拒絕他的提議。 「那我就繼續說了。」絲毫不顧傷患意願的醫生往醫師袍胸前口袋掏出獨立包裝的方形嚼錠拆開吃下,別在口袋前的工作證姓名欄寫了三個漢字,我只看得懂前兩個緊密排列的字的第二個是「川」,頭尾兩個我看不懂,標在漢字下方的拼音又太小了無法辨識。「這是戒菸嚼錠,請別在意。我知道你,理查,常常看你和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先生來找喬治爺爺。」 「嗚……呃……」我不由自主地想開口說話,他叫埃姆林,那位很好看的天使叫埃姆林。 「冷靜點,我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喬治爺爺常跟我聊到你們的事。他很喜歡你們喔,所以和你一樣難過。」醫生拿起病床邊小櫃上的水杯與棉棒,將棉棒沾濕了再充足潤濕我乾裂的唇片。「他說,還好沒有一次失去兩個孫子。」 是這樣嗎? 「嗯。華格納先生知道他不在了,你會難過;就像如果離開的是你,他肯定也不好受。他留下很多愛在世上,最大那一份就是你了,理查。」 隨著醫生事不關己的敘述,我開始聽見更多,也看得更清楚了。 我依然不希望任何人責怪我、也不要無濟於事的安撫,我只需要埃姆林。無論醫生是否先從艾倫或老喬治那裡知道什麼,他懂我的需求,並在我困在這副如同死去軀殼內的囚犯般無能反抗時,坐在一邊看顧我。 我不顧胃袋與喉間歷經藥液反覆灌洗後殘留的劇痛哭了起來,我沒辦法放聲大哭,只能發出碎玻璃般零散又尖刺的怪聲。 「如果有人經過,我會關門的。至少到明早前的這段時間,沒有人會發現。」 東方臉孔的陌生醫生又拆開一片戒菸嚼錠投入口中,那副平板至極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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