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感謝作者讓故事繼續下去,而且寫到我個人最想看到的描寫,讓我看得非常緊張,又反覆思考了很多事情。希望最後會是好結局。 以下有重度劇透,我已經儘量不講明,希望沒有看本篇的讀者最好快點離開。 三篇故事全都是採用第一人稱書寫,但「我」卻一直都不是同一個人,從一開始的殉情業務專員小牧,第二篇的家屬視角,到現在似乎排斥殉情這件事的業務新人,呈現的看法很明顯是有衝突的;業務專員小牧只專注在處理工作,對殉情本身沒有太多道德上的疑慮,不會覺得可惜、難過,但李先生就不一樣了,自己的女兒跟不知名的男人一起走上絕路,身為父親怎麼可能還保持冷靜?所以當他瘋狂到做出那種事時我是一點都不意外的,至於虞申是催化劑,他讓不合的兩方碰撞上,順便也把自己困在危機裡,讓故事達到最高潮的部分,緊張又興奮。 這篇是三篇故事讓人感到心情起伏最大的劇情,也就是我一開始說到的衝突劇情,將問題拉至檯面上來,與生死直接相關,讓人不得不面對。看到李先生再度登場的時候就覺得他不懷好意,通常家屬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一方,只要他尚未安撫好負面的情緒,引發事件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另,看到前兩篇的角色登場時我特別開心,雖然他們的戲份略慘,還好新人是個聰明的傢伙,讓大家免於全滅的命運。 敘述方式如果能夠再順暢一點會更好,角色背景交代的還不夠多,個性不太明顯,有時分不清對話是誰說的。 喜歡的段落 - 客製化死法,只不過是包裝精巧的謀殺罷了。 - 「可是,一般來說,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強調『我想活下去』的。」 第一段是讓虞申與自殺殉情公司方產生決定性差距的一句話,這點很重要,他依然將經合法程序的夜市視為是一種殺人行為,正因為如此,他才對「活著」件是有不太一樣的看法。 第二,我也同意強調自己想活下去的口氣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或許這位客人是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是活著的吧,接近死亡的瞬間愈發感受到生命的跳動,是在燃燒的,是在呼吸的,「我是活著的」。 間接證明了他平常活得有多麼痛苦,活到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了,只好用其他方式來分散那些苦。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TSUKE /原作任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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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的主題是「觀察」,而作者將它與友情做結合,讓一介賤民藉此機會重生,讓這篇故事充滿勵志、溫馨、希望的氣氛,看到某幾段著實有種哭泣的衝動,人生還是需要一點希望的,哪怕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人事物,都能觸動內心柔軟的地方。 蕭瑀是個位於社會底層的賤民,經歷過大大小小的事情,人生中已經流失了很多美好,現在的她仰賴別人施捨或工作換取來的金錢過活,滿足最低階的生理需求,不奢望其他自己求不得的事物,所以當她遇上孫玉娘時,並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她的影響下一步一步脫離那種生活,為蕭瑀感到欣慰,人世間是還是有溫暖的。 希望她們能活的安好。 我不確定作者有沒有那種意思,但我自己讀來是覺得角色之間有種淡淡的情愫在,也或許是我想多了,她們就是女性之間的友情,只是比較深刻。 利用穿插劇情的手法來描述角色,讓她們立體起來,這的確比一股腦兒的把設定丟給讀者要好,多加強這部分會更佳。 除此之外,我個人並不覺得這篇故事有其他需要改進之處,從劇情到文筆都是我欣賞的風格。 喜歡的段落 - 她就是下賤,可她想活下去。 - 她沒有錢,沒有地位,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她特別珍惜自己的心。蕭瑀在紅塵間掙扎,不過是想求得一個承諾,她想被人好好愛惜。 - 她爬過死人堆,她也差點成了盤中飧,見多了世事,心腸硬了,也就不在乎了。可見了這兩人那執著的眼神,她就流淚了。 昔日那些孤魂野鬼一樣的日子,彷彿陰陽相隔。她因為觀察的工作,而熟知這兩人的一切,但她們卻只能透過觀察蕭瑀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去認識蕭瑀這個人,而非她的過去。 她嗚咽地告訴她們自己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不安,這不是話本,這是她的人生。她沒有那麼放得開,她一直以來自尊心極低,深怕這兩人有朝一日也會作賤她。 她對外一直沒心沒肺地笑,為了生活四處偷摸拐騙,可蕭瑀的心卻沒隨著軀體麻木,每個夜晚,她在睡著以前,總會看著那些家庭門前燃起來的燈火,思索著就竟有哪一盞能夠屬於她。 現在她找到了兩顆結在一起的大燈籠,同樣屬於她的燈籠。 這幾段都讓我覺得內心鼓動著,有種想要哭出來的衝動。 已經什麼都沒有,但仍想活下去,就是這份堅持讓蕭瑀一路走來這般毫無顧忌,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仍然渴望著被誰理解、被誰親近,當一切有可能化為無的時候,她比誰都害怕,同時也感到痛苦。 沒有人可以完全忽視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即便是一點點的異音,也足以毀掉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護罩。感情是非常脆弱的,經不起挑戰,害怕失去也是人之常情。 但其實蕭瑀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的人已經不算活著了,她活著很精彩。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TSUKE /原作任意門/ 在此先註記一下,閱讀本月的故事後,才發現自己在前月的心得中,將殉情和自殺兩間不同的公司給搞混在一塊了,所以有些許解讀錯誤的地方。回到本回的心得,經過了從業員本身的視角、自殺者遺族的視角,今回的故事採用的是旁觀者──並不認同整個自殺產業結構的一位青年的視角。 唐虞申同樣是對尋死抱持反對意見的一派,開頭便闡明他認為尋死的人是被從業員「勸誘」而選擇放棄性命。於是他假扮客人,接著又佯裝成想投入自殺產業的求職者,試圖尋找能否定自殺產業這一整個結構的證據,然而與前輩及顧客們的相處,反倒讓他原先的信誓旦旦混入了一絲迷惘。本回激化了業者與遺族間的衝突,但就因於唐虞申調包了安樂死藥劑,原本將無辜喪命的眾人包含加害者全撿回了一面,峰迴路轉,閱讀時在緊張之餘,也給讀者針對「自主性的死亡」議題有了另一種思考的面向,沒有標準答案,端看要如何看待,覺得是連月來環繞自殺/殉情主題的創作中,極有趣的一個環節。 述及覺得較為不足之處,覺得作者應是打算發展成系列作,所以企劃近尾聲,仍有部分出現於文中的線索沒有交代,諸如從對談顯示梟與牧兩位有一定交情,於這篇裡沒有多加著墨;藥劑被掉包了,但特別強調無遺的客戶所使用之藥劑是由醫生帶來,那麼調包的時間點和場合又是怎麼回事呢?再者是李先生是否就等於教堂殺人事件的主謀?若答案為是的話,覺得在文中將教堂事件與李先生襲擊梁祝從業員兩者連結並不是很清晰,亦或是另有安排其他杯葛之人?最後是個人會頗好奇,若由政府指派的心理醫生的視角又會構成什麼樣的故事呢。給我種這個故事還能夠繼續下去的感覺。 喜歡的段落 「事到如今,你還在開什麼玩笑……」 「快點吧,新人。」梟微笑地說,露出斷裂流血的牙齒:「你沒有錯。」 「對不起……對不起……」我抓起他的手腕,眼睛幾乎要閉起來卻又不敢完全閉上,將灌入藥劑的針頭刺進了那層薄博的皮膚裡。 在輪到那個冷淡的男子時,我眼角仍是不停的流著淚,嘴裡持續說著對不起,完全不敢去看他臉上的表情,而他也沒有任何掙扎,安靜地任我抓起他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 針頭刺進去的瞬間,我聽到他說了和梟一模一樣的話。 我咬住了嘴巴,不讓哭聲洩漏。 選擇這個段落是由於這段起到很良好的誤導作用,讀者尚未知道藥劑調包一事,而唐虞申的反應會令讀者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跟著對劇情往後的發展緊張、侷促不安起來。而在閱完全文後再回來看這段,唐虞申早知要使用的只是安眠藥,但他思及到他所做的事情等於安樂死執行的過程,他還是對此感到了害怕和濃濃的歉意,就讓人更感覺到他對於生命一概念的堅持。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kei35607 /原作任意門/ 為連月來系列作的尾聲,觀察者的Y以及被觀察者的C為故事中的核心人物, 雖然在看到名字是C時,便能夠意識到這是在整個故事最初期登場,那位在偏鄉小鎮櫃檯服務並撞上房客自殺事件的高中生。不過當閱讀到大學生的Y將新鮮人的C帶回他所居住的老舊公寓和述及為頂樓加蓋的房間時,有種更使人確信了確實是與前面兩則故事同一時空的感受。由於故事主要是由觀察人的Y的角度出發,於是便有了使我越發好奇C被邀請並待在該室內心境的效果。 在系列作的第三章中加入了些微靈異現象的元素,彷彿將曖昧未明的鋪陳全拉上了檯面,故事的果是K的死亡、W與K的戀情是因,而C是K的觀察者、Y又是C的觀察者,K自城市離開,最後由C自小鎮將K帶回來W身邊,人與人間的交會、不經意的諸多巧合構築成命運,三個月來的文章各自獨立,但組合起來才能說是完整的。 覺得作者的筆法中沒有運用到太強烈的情緒用詞,關於前幾次有被點出來句子冗長方面的問題,也在逐次的創作中做出修正改善,以一種樸實且穩紮穩打地講述了個像是個會發生在你我周遭的故事,而在旅程的最後,這段往返需數個小時的車程成為C和Y人生一段特殊的經歷,而對K和W而言,雖有遺憾,或許不失為一個幸福的結局,以及或許是某種程度的藍色窗簾,覺得格紋裙交錯的線條似乎也道出了這幾個人的關係,由相交接的點線構成了面。 喜歡的段落 於是他們一起上了樓。進到了Y的房間,C首先做的事情便是將他從那個小鎮帶回來的紙張平攤了開來。與那原本釘在軟木塞板上已經因為吸收了過多濕氣而不復原樣的紙張不同,半開大小的世界地圖上有數十個小指指甲大小的,紅色的圓形標記貼紙被貼在那些個城市旁,並用墨筆寫上了城市名。彷彿在進行什麼極為重要的儀式般,C小心翼翼地將那另外一份地圖重新釘上了軟木塞板。 最後一根圖釘穿過紙張釘入板中的那一刻,似乎縈繞在房間中的水氣在瞬間散去不少。 Y在那一瞬間看見了那一個大雨的夜晚出現的幽靈彷彿從C的身上分離了出來。回過頭來的C則是看見了似乎跟著他們回來了的,那個黑髮的男人朝他露出了沒有陰霾的笑而逐漸消失。 這段一來是全文最奇幻的段落 (W出現於門口則比較偏屬於懸疑的成分),二來是覺得畫面感相當地漂亮,青年小心翼翼將分隔兩地的兩張圖紙重合、最後一根圖釘、發生在日常中剎那的非日常,也給了我種那個缺口的圓終於得以完整了的感覺。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kei35607 /原作任意門/ 因應本月的主題為「觀察」,故事前段先是帶出大環境的嚴苛,並交代了俠女蕭瑀之所以被家人放棄,並是如何淪落至此的原委。小乞兒般流浪的蕭瑀哪裡有飯便哪兒去,結果竟因不經意偷聽豪門女子們的對談而交付以豐碩酬勞的委託。豈知更後來這委託變成了雙向,蕭瑀從觀察者更進一步地當起了信差,像隻搭起斷裂橋樑的小燕子,往返於兩位女子之間,啣泥塗補,修復了兩人間因小小的誤會而產生的疙瘩。透過擔任雙面間諜的觀察,蕭瑀逐漸認識了兩人,玉娘和文姬本就是認識,在來來往往的相處上亦感覺與蕭瑀投緣,出身迥異如兩個世界的三位女子最後得以成為朋友,而因於經歷她們更加珍惜彼此,本來以為失去用處後該離開的孤燕再也不寂寞了,從局外人成了局內人,給了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尾。 覺得全文的行文流暢,架構相當完整,同時亦沒有失去內心層面描寫,起承轉合的安排個別不失亮點,作者導入了走跳江湖的塵土風味,用不長的篇幅便營造出一位身世雖不好,但不選擇裹足不前,反倒是積極求生、待人直爽的年輕俠女。 喜歡的段落 雖然她個性大喇喇,彷彿是個從不長心眼的死要錢,但她其實一直都在斟酌,她沒有期待良人從天而降,她在找一個能夠相互磨合的人,就像孫玉娘和顏文姬,能夠因為一些小事鬧翻,也能因為兩人的意念又重新牽扯在一起。 她沒有錢,沒有地位,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她特別珍惜自己的心。蕭瑀在紅塵間掙扎,不過是想求得一個承諾,她想被人好好愛惜。 選擇這段的原因是因為這是狀似灑脫的蕭瑀的心聲,即便人生的前半不盡如人意,她的內心仍孤寂,並抱懷與人聯繫的渴望,覺得因為有了這段,使得她作為一個人的形象相當地飽滿。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kei35607 /原作任意門/ 「那些人們向C噓寒問暖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了Y的存在,於是Y即使再不願意也與C一同被人團團圍住。簡直像是什麼稀有動物般地被觀察著,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各式問句轟炸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Y相信他絕對有看見C嘴角帶有幸災樂禍意味的笑。」 這一段令我覺得C不再是被觀察的人,而是看著Y被動地受到觀察,這種轉折讓我覺得很可愛,而且也有一種故事劇情要加速跑起來的感覺。 我覺得透過Y先跟蹤C,然後在大學遇見,接著因為大雨而逐漸認識的過程,非常漂亮,最後還帶出了另外一對男女的故事,故事的節奏與變化腳步真的很出色。 稍弱的部分我覺得是結尾那處,不至於倉皇,但就是有點惆悵,不曉得Y和C接下來還有沒有更多連繫,我私心以為經歷過這種事他們彼此之間應該不會只停留在普通好友的份上吧。以及鬼魂們的故事我覺得可以再多著墨一些會讓這個故事更豐滿。 不過這個故事整體上真的很可愛,而且非常切合觀察的主題,謝謝作者帶來這麼棒的故事。 /原作任意門/ 很喜歡這一篇將三篇做收尾,在看到Y認識了C時眼睛一亮,讀到恰好就住在W那間房間時更又是一層好奇,兩位主角相遇相識的場面非常特別,就像W與K,L與C的相遇同樣的都是特別的。一圈一圈地扣上後,最後也把一切的因緣在讀者面前解開了。 作者將每一次的主題以及詞語都運用的巧妙,構思靈活,每個角色都有其定位,同時也很喜歡作者帶出平凡中的不凡,不凡的際遇之後又歸於平凡的氛圍。儘管讀起還是有些用詞以及語句的不順,但是充足的敘述以及鋪陳仍然看得很享受。作者給予的是場景以及事件的描述,角色對事件的真實想法則是由讀者去感受,與此同時在去感受每一階段不同的關係開展或結束,都別有一番滋味。 靠近海邊的地方終究水氣重一些,極適合霉斑和苔藓在陽光所不能出擊的角落孳生。 這一句的描述生動可愛。 /原作任意門/ 故事是由三位女子的情誼串成,不乏同性之間依存的情思,女孩子的細膩心思在字裡行間遊走,其中更多的是主角蕭瑀自身去襯托另外兩位的不凡。自尊是一個人對自身價值的認識進而發展出的行為準則,雖然文中不斷提及蕭瑀捨棄了自尊,但卻也有蕭瑀對自己的憐惜,不確定是否是作者刻意為之的嘲諷,但在最後有了新的友誼以及關係的時候,蕭瑀同樣得到了新的成長以及他人的承認,最終仍然是新的篇章,一段美麗的結尾。 行文穩健,架構緊實是作者的強處,但這篇用字偶爾有些跳脫,加上未點名時代作架空處理,閱讀上見到專有名詞或穿插的成語在部分的白話描述裡實在容易出戲。 她只是一想到,要是自己經歷了這些繁華,轉身又要走回江湖時,就覺得空氣中的茶香淪為了心上的沈屙。 這句子點出了這段際遇對蕭瑀的重要,以及蕭瑀對於自己的過去以及未來不存任何冀望的態度,很簡單卻有很深的力道打入讀者的心中。 /原作任意門/ 依循前兩周的創作方式,作者依然有著近似翻譯小說的細微文筆,以及用單一英文字母做為人物姓名的風格,文章特殊(或者說令人喜愛)之處也就和前兩周相同,寫作筆法穩定,清晰有條理且不嫌麻煩地將想述說的事物逐一帶出,雖不知道這樣說恰不恰當,但著實打從心底非常佩服本文作者在描寫細瑣事物時的耐性。 可惜的是,作者沿襲下來的事物除了前兩周優異的寫作文筆外,對過長敘述句的熱愛也跟著承襲了下來,本周看來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文章前幾段大部份以第三人稱角度敘述主角Y在日常生活中那份小小的、不知該不該或能不能以「跟蹤狂」來定義的癖好,只是作者似乎很喜歡「寫出一件事情後,再以更多句子加強補述」的句式。 客觀而言,當讀者得到如「Y不是個跟蹤狂」、「Y是在偶然下注意到當時還不知道名字的C」、「Y被C發現後大約過了幾天平凡的日子」這些訊息時,作者適時用一些段落描述「Y為何不是跟蹤狂」、「Y注意到C是怎樣的偶然」、「Y那幾天平凡的日子是怎麼過的」無疑是件貼心也能更幫助讀者入戲的舉動,但當這份貼心轉換成長達三四五六個段落,段落裡又淨是讀來不甚通順、大量使用「的」、「了」等語助詞的長句時,讀者便會被迫從入戲轉為出戲,之後必須花上更多時間逼迫自己,才能再次回到作者建構的故事氣氛裡。 這是一篇篇幅很長的文章,讀者卻必須一路忍耐作者的瑣碎,直到最後幾個章節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篇文章和前兩周的作品緊密相關,當讀到那間水塔加蓋的違建房間,以及房間牆上的世界地圖時,身為讀了前兩周作品的讀者心情絕對是雀躍的,只是這份開心很快隨著Y和C一同前往小鎮、帶去了必須帶去的東西也拿回了必須拿回的東西之後蕩然無存,故事收在一個帶點靈異的圓滿結尾上,但令人感到最失望的是,若與前兩篇作品相關、關於小鎮和男人和水塔房間裡的少女的事情是故事主軸,那麼前面讀者花了這麼多心思去接納的,Y和C的零碎段落,又是否真的有全盤存在的必要?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單以故事題材而言,應該是這一回合裡最讓人眼睛一亮的短篇,作者成功以三名女性角色蕭瑀、孫玉娘和顏文姬支撐起整個故事,用了十分細緻的文筆書寫角色間的大量互動,雖沒有特意點出故事究竟是發生在什麼朝代背景下,但對讀者來說似乎也無需在意,能單靠描寫角色間的故事便讓讀者沉浸在小說氛圍裡,個人認為是件厲害得值得特別稱讚的事。 但在吸引人的文筆下,最令人無法忽視的文章缺點在於──隱約看得出來古風行文並非作者所擅長,又或者並非作者所慣寫的,文章中許多語句有著刻意為之的做作感,斷句過多、敘述過度零碎、明明可合而為一的段落不知為何硬是被切成兩個獨立段落。斷句是語氣的暫時停頓,段落則是敘事的轉折點,若未來有機會,作者或許能在沒有死線壓力的情況下試著重新朗讀自己的作品,或許能體會出何謂斷句和段落分配的問題。 另外一提的是,不知作者是否有字數方面的壓力,整篇文章看下來偶爾會產生故事有些部份被以粗糙的手法和直述句快轉掉的感覺。 將整篇文章讀了又讀,無可否認的是,自己最喜歡的段落絕對是故事末段,孫玉娘對蕭瑀說「我可沒說要趕你走」的部份開始,第二人稱的敘述句說著「她爬過死人堆,她也差點成了盤中飧,見多了世事,心腸硬了,也就不在乎了。可見了這兩人那執著的眼神,她就流淚了。」,對比故事開頭蕭瑀被家人拉出隊伍賣錢換取通關費的段落,讀起來格外令人想跟著她一起流淚。 愛情故事不分性別,向來是創作上的永恆命題,很可惜的是這篇愛情故事裡有著難以忽視的缺點,令人閱讀時得花上比較多的心思進入情境,像是看著一片潔白無瑕的雪景,期待從天邊過來的飛鳥在上頭留下精彩的印記時,只看見飛鳥蜻蜓點水般地掠過,激起幾片意思意思的雪花而已。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對我來說,這篇文章最大的優點無疑是「採用第一人稱書寫」這件事,在我的閱讀經驗裡,年輕寫手的第一人稱文章經常會出現作者自顧自寫得開心、忽略讀者可能無法像作者那樣深刻進入故事氛圍裡的缺點,但大致而言這篇文章讀起來不太有這種常見的問題,猜想是作者用字很淺顯,整個故事也沒有太多艱澀的背景架構的關係,這種近乎日常系的寫作手法實在很讓人喜歡。 但在清新的寫作風格下,令人感到很惋惜的是,文章裡充滿了各種讓人很難忽略的缺點,例如在第一人稱的書寫情況下,作者似乎過度使用了主角喵五郎的「我」這個稱呼,文章通篇淨是「我出生在一棟屋頂上有一個很大很大十字型跳台的地方,我超喜歡那個十字型跳台,那裏是我專屬的,只有我上得去,我最喜歡趴在跳台上看風景。」、「那個時候的我們非常調皮,除了吃飯跟睡覺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玩跟打架上,那時候我們過得很開心,漸漸地媽媽不給我們喝奶了,因為我們的牙齒都長了出來……」這樣的句子,一開始,身為讀者還能試圖說服自己這些「我」的使用是由於第一人稱書寫實在沒什麼其他的代名詞能用而導致的,但看到後來,連串不停出現的「我」反而成為閱讀上一種莫大的障礙,令人覺得無比煩躁,並會開始質疑:作者一定要在每個句子裡都硬生生嵌入一個「我」字的原因是什麼? 此外,文章後半段喵五郎受傷,修女們慌張聯絡獸醫的段落,在沒有任何段落變化或指示的情況下,敘事手法突兀地由第一人稱轉為第三人稱的部份,無論讀起次都讓人沒辦法接受,並非苛刻地要求作者要對自己開篇所選擇的人稱從一而終,只是十分好奇,當作者本人回頭再讀一次這篇作品時,對於這個「第一人稱無疾而終,第三人稱莫名補上」的部份,會不會也和讀者一樣產生莫大的錯愕和抽離感,進而無法/不願再繼續把故事看下去?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這是一篇很流暢的故事──作者文筆和自然而然間帶出的和前幾周作品的相關,以及這篇故事裡新出現的角色關係,雖然文章(應該?)是本周篇幅最短的,但能在短短的段落裡迅速把這些東西帶到定位,是種十分值得稱讚的筆力。 特別喜歡由夏禕翎角度切到陸昊恩角度的第一段至第二段部份,兩個段落看似獨立,對讀者來說卻有著承先啟後的上下關係,同時也能很明確看出第一段的角色夏禕翎和第二段的角色陸昊恩將在這篇故事裡扮演主角身份,如此一來,當讀者推進到第三段,也就是兩個角色相遇時,心裡已經對角色有足夠程度的認知,「想看他們會發展出怎樣的故事」這份好奇心相對的也會更加提高,更加願意加緊腳步讀下去。 而文章最顯而易見的缺點,或許是受限於篇幅太小,故事通篇讀來有種「作者草率以第三人稱全面性敘事手法將很多可以書寫的細節帶過」的感覺,尤其在讀到「他們交換彼此的故事,發現了彼此的姊姊曾經是朋友的過去。陸昊恩也因此得到了更多關於自己不了解的過往拼圖⋯⋯」這句時,會有種「他們交換了怎樣的故事?」或「他們是在怎樣的話題下發現姐姐的過去?」的困惑感,而這份困惑感是就這麼懸在半空中,直到故事結束也未曾被解除的。 最後想談談文章結尾部份,從前面讀來,只覺得這是一篇兩個男性角色互相治癒對方的日常向故事,但到了最末段,夏禕翎畫風突變,露出文章之前完全沒有透露出線索的「讓人有點恐懼的笑容」,只憑他最後兩句台詞便將他曾經每周對陸昊恩進行觀察的原因匆匆交代,在沒有事前伏筆也沒有衍生敘述的情況下,雖然不知道其他讀者感覺如何,但至少對我來說,這個隨意出現的結局可以說是全盤打破了作者在前面建立起的文章優勢。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雨紅春泥尚淺新 朋友、茶館、回頭 行走江湖三餐不繼是家常便飯的事,但蕭瑀有她流浪的原則,不食嗟來之食。低自尊過了頭反而有了堅持,想吃什麼要什麼,全憑靠自己的本事。 她的出身不好但卻很平常,她也沒經歷過什麼正妾的家族紛爭排擠,只是個單純的一家九口,她剛好排在正中央是老四。 那年她懵懵懂懂正值幼學,西京外城發生戰亂,遠在東京皇城裡的大人們花了足足八年才平定那場禍事。 她們一家七口,傾家蕩產地舉家搬遷,想盡辦法要擠進安全的西京,一路磕磕絆絆,但銀子終歸在路途上用光了,實在是拿不出進城的關費,眼見就要功虧一簣,她的老父老母心一狠,把排位中央的蕭瑀拉到黑市裡,賣了足足兩百銀元,扣掉六人的關費,還剩八十銀元可以活用。 那可能是她這一生中最值錢的時候。 黑市裡的小孩有的被拖去做藥人,專門給那些達官貴族養出好藥;也有生得好的送進妓院裡當雛妓,不少人專好這一口;可惜她特別倒楣,買她的人後來也不曉得出什麼事,一口氣把手上的人貨全都轉手賤賣了。 她成了「不羨羊」,連一條看門狗也算不上,就只是籠子裡待宰的一盤菜。 西京外那些四處流浪的難民,挖出西山頭亂葬崗的死屍,一群男女老少夜半時圍食,不少有被捕快取締的消息。 可蕭瑀倒好,合法地送進西京裡,據說那漂亮宏偉的城裡,有人不愁吃穿,卻依然淪落到嘴饞人肉的地步。 幸虧那時新官上任,巡撫大人大刀闊斧地查辦了黑市,還開糧倉濟民,她在一片烏煙瘴氣中逃了出去,連那個巡撫大人一面也沒能見上,只是在心底記得了他的名字,連哪個字也分不清,只是牢牢記得那個音,也不曉得有什麼用處,大抵是在追憶她的青春吧。 十一、二歲的姑娘家,來歷不明,被抓了是要送去坐牢的。 沒有人想用她,用她的人想糟蹋她。蕭瑀在那時學了不少偷摸的騙術,可惜她身子沒長開,跑的不比別人快上多少,時常被逮到狠揍一頓,但即使被打到眼花,她依然堅持地嚥下口中骯髒的包子。 她就是下賤,可她想活下去。 後來蕭瑀甚至下獄了,她撿了一支人家不要的舊簪子,婦人的婢女發現了她,扣押她的捕快來時,捕快那雙烏黑的繡布鞋,比那支簪子還貴上不知幾百分,他們不為財,只是不想放過她這樣垃圾一樣的人而已。 她最好的年紀,本該無罪無辜,卻受無限之苦。 「哎,小哥哥,你這碗善人粥是哪來的?聞起來好香啊。」蕭瑀笑咪咪地蹲在地上,她嘴裡叼著一根狗尾草,說話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反而利索通透。 頭上還綁著小馬尾的男孩騰出一隻手,指向北方的街道,說:「那裏有個大叔說要向蒼天還願,這一個月窮苦人天天都可以去蹭飯吃,這碗是我要留給我阿翁的。」 「多謝啦!我頭一次到東京,人生地不熟。」蕭瑀這兩天都還沒吃上一餐,她帶著自己簡單的行囊向北走,打算看看是哪個大戶人家在佈施,期望他們今日的份例沒有花光。 幸運的是,她成功吃飽喝足,一碗熱粥在手,但她卻連施主是何人也不曉得,畢竟那處圍繞了太多人,她離去前只來得及看見紅門上的匾額,那幾個字她倒是認得,是為長信府。 她有一身還不錯的功夫,早些年和一個乞丐學的,中年乞丐說是乞討只能看路人心情吃飯,走江湖的,出身差了點沒關係,但自己要有自己的本事。 所以她跟了中年人一路,偶爾到鏢局撿差事,或是去替人擔糞,他們這些沒有正經身份的人,為了混一口吃,什麼都肯幹,就算報酬不合理,蕭瑀一咬牙還是甩頭走了,因為她一分麻煩也惹不得。 這次她在夜間,打算睡在一堵紅圍牆邊以天為被,卻湊巧被她聽見牆後頭的聲響。 那聽起來像是女人在爭吵,蕭瑀話本聽的多,她知道這是在聊什麼事,估計是大房趁夜在教訓偏室,又或者是新來的少奶奶到主母院中興風作浪。年輕的女俠矯健地翻上牆,輕巧地攀在上頭,沒讓任何人發現。 那是她頭一次看見孫玉娘。 月光下,孫玉娘一身如花似錦,一如她容貌的富麗,她生了一雙桃花招子,只可惜放在她的臉上看著有些凌厲。 她雙手背在身後,低眉看著坐在石椅旁的女人。蕭瑀的視力不錯,那女人看起來彷彿大病初癒,雖然外表一切正常,但說話的聲音卻有些無力,氣勢上輸了不少。 她趴在牆頭,正當她覺得孫玉娘該上前,賞那病懨懨的女人一巴掌示威時,病懨懨的女人反而站了起來,眼角泛紅地瞪了孫玉娘一眼,轉身即走。 孫玉娘像是要伸手挽住對方,但那女人快步加急,一刻機會也沒留給孫玉娘,要是有旁人在場,定會讓孫玉娘尷尬不已。 沒好戲看以後,蕭瑀正想踮腳翻下牆,結果在孫玉娘不經意的抬頭間,正巧看見了她。 「什麼人!」孫玉娘喝斥了一聲。蕭瑀嚇急,深怕對方上衙門通緝自己,她可不想再進一次獄,趕忙跳下圍牆,委屈地說:「在下途經至此,見你家的這座牆特別結實漂亮,就踩上來賞月,再看看海棠花,不是刺客,其他的東西更是一點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 她的強調顯得刻意了,孫玉娘冷冷地瞥了這個人,見她是個女人,便也沒多計較,反問:「大半夜途經長信府,你是何人?」 聞言,蕭瑀咳了一兩聲,詫異地看著孫玉娘,直問:「長信府?」 「我從傍晚走到現在,都走了足足三個半時辰,這長信府是什麼來歷?」蕭瑀不敢置信地呢喃。她又道:「在下姓蕭名瑀字伯琰,只是一個單純的江湖人,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諒你不敢。」孫玉娘道,她那份不可一世的驕縱讓蕭瑀有些尷尬。 接著,蕭瑀忽然靈機一動,問:「長信府這麼大,你們缺打雜的嗎?在下沒有戶口簿和印鑑,但在下很耐操,最喜歡吃苦耐勞,錢少一點沒關係,有塊這麼大的地我就能睡。」她說完用腳尖劃出了一小塊狗大的方地。 孫玉娘皺起眉頭,問:「『單純』的江湖人?」 「江湖人也是要吃飯的啊!」蕭瑀道。她老是覺得說書的把江湖說得太滿,其實江湖四處都是,他們這些俠客不是流氓就是乞丐,有的在商場混得風生水起,開始金盆洗手,也有像她這樣的尋常倒楣蛋,四處討一份正職。 「這長信府是顏太傅的宅第,你可知我是何人?」孫玉娘打量起蕭瑀渾身上下,而蕭瑀也在觀察她,蕭瑀最擅長看人臉色,覺得自己謀一份工作有望,便將對方捧高,直道:「憑您這身雍容的氣度,該是當家主母?」 她知曉這些大戶人家裡頭的鬥爭相當激烈,一個女人可不能只有聰明和美貌,還需要一些心狠手辣。 然而,孫玉娘嗤了一聲,道:「我是孫玉娘,這長信府可不姓孫。你連我都不認識?」 「確實不認識,在下是西京人,頭一次來東京。」蕭瑀說。 「是嗎?不過這裡並不缺婢女和打雜的,你都這麼大把歲數了,肯吃苦有什麼用處?求職重要的是能力,熱忱是最沒用處的東西,人心說變就變,但積累可不會。」孫玉娘瞥了一眼蕭瑀那雙結實的手臂,說:「我見你會武功,還算有些意思。」 「給你個任務,替我看著一個人。包吃住,月俸八千銀元,夠嗎?」 八千銀元。蕭瑀聽傻了眼,她可從來沒經手過這麼大筆錢,要知道街口的牛肉麵一碗只要五銀元,當年她的賣身價可才兩百銀元。雖然她不明白這些顯貴的保鑣行情,但怎麼著也不會吃虧,便應了下來。 她看向孫玉娘的眼神顯然有所不同。蕭瑀仔細地問:「您要在下替您看著哪位人物?」 「顏文姬顏縣君,顏太傅的掌上明珠。」孫玉娘補充道:「你想辦法和她成為朋友,就近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見了誰做了什麼,都要來通報我。」 「縣君,這可是命婦啊——」蕭瑀詫異地抬起頭,卻正好看見孫玉娘摘下自己左腕上的一塊玉環,蕭瑀分不出來那是什麼石頭,只知道顏色可好看了。 「這塊明日一早你拿去市裡當了,大概能換五十金元,讓你在任務上活用,如果不夠再來找我要,孫家何在人人皆知。」 我就不知道。蕭瑀暗自想到,她伸出十指,算了算五十金元是多少銀元,等她想通以後,身形不免僵硬許多。 這塊石頭的價值,足夠讓整個元興鎮的難民進入西京安家了。 「天色晚了,你先去飯樓睡一宿,明早我再安插你。記得,別讓她發現是我指使你的。」 一紙合約,蕭瑀便翻了身。 她花了一些時日,用錢買通顏文姬的奴婢,知道了顏文姬喜歡茶,也沒膚淺地買一袋茶送去,反而裝作巧遇一樣,在顏文姬常去的茶館找上她。 原來那日病懨懨的女人就是顏文姬。她現在氣色好了些,蕭瑀坐在靠窗的位置觀察她。 這並不是因為話本中,那些偉大的俠士都會選擇坐在窗邊的緣故,而是因為這間茶館人滿為患,等蕭瑀想找無人的桌子時,只剩下窗邊的位置。 這扇窗是壞的,冷風伴雨刮在臉上讓人精神許多,那些細皮嫩肉的貴族們受不了,但其實蕭瑀光是能待在這一室茶香內就覺得舒坦。 「你好啊,姑娘。」蕭瑀走到顏文姬面前,她笑著問:「我那位置風刮得可狠了,能和你併個桌嗎?」 顏文姬的貼身婢女見此人賊頭賊腦,即使一身華服,那衣服底下的身子也像一團烏煙瘴氣,便皺起眉。 「無妨,您也是喜歡烏龍的人。」 「烏龍茶可好了,那是精髓。捧著自己喜歡的茶具,也不管時間,靜靜地喝完多暢快。」蕭瑀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有風度的人,不過和這些金絲雀比起來,她這野山雞顯得不倫不類。 幸而顏文姬心寬,只把蕭瑀看作一個性情熱烈的女人,便問:「那麼東方美人茶呢?」 「順口又有甜香,雖不及烏龍渾厚清爽的甘醇味,但沖泡得宜,那股回甘依然讓人欲罷不能,彷彿真的擁著一個美人一樣。」 這口吻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反倒像是街口說書的一樣。可顏文姬自小生為顏太傅的獨生女,雖博學多聞,擅長辭章數術,就連天文音律也有涉獵,可到底還是沒有蕭瑀的親身經歷來得瘋狂複雜。 她被蕭瑀給吸引,便問她:「敢問您貴姓?」 「我叫蕭瑀,只是個粗人,請你別介意啊。」 「原來是位俠女。」顏文姬微微一笑。她相當得體,也很真誠地與蕭瑀攀談,兩人就這樣成了茶友。 接著日後得了首肯,蕭瑀便老練地翻牆進了長信府,和顏文姬說自己聽過的話本故事,而顏文姬則會親自泡茶給她喝,顏文姬的茶藝了得,即使是蕭瑀這樣臨時抱佛腳的品茶人,也知道口中含著的是極品。 也是這些接觸,才讓蕭瑀了解顏文姬的身份。她已出嫁,卻依然住在長信府中,是因為她入贅的丈夫有眼不識泰山,剛新婚就和其他女人有所糾葛,還道那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馬,他逼不得已才入贅,望顏文姬諒解。 孫玉娘和顏文姬沒有蕭瑀想像的仇怨,反而情誼深厚,得知消息,孫玉娘不分青紅皂白地教訓了那個男人,說她把顏文姬好好地交給他,但他卻不懂憐惜。 作為局外人,蕭瑀也懂他的無奈,畢竟太傅雖然只是太子的老師,可在先帝架空宰相地位,建立內朝,也就是親信官集合的小內閣,太傅和大司馬等人的地位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太傅屬意要人,還有皇上指婚,他縱然不願拋棄未婚妻,也只能入贅長信府。 然而,顏文姬倒是不同情這個男人,所有權貴都是如此,尤其是女人,生來只為政治婚姻。 那夜蕭瑀翻牆在先,所看見的便是孫玉娘趁顏文姬染風寒時,擅自氣不過地趕走狗男女,而不願她這麼做的顏文姬氣得拂袖而去,不再與孫玉娘接觸。 「所以,你想原諒她?」蕭瑀問。 「我只是惱她擅自主張,那個人不值得她壞了自己的名聲。」顏文姬有些猶豫,她道:「雖然她主持的孫家富可敵國,又是國舅的血親,和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些輿論並不礙事,但我就是看不慣,我不希望她被人嘲諷。」 蕭瑀的心臟抽痛了一下。她有些頭痛地看著拿手帕掩面的顏文姬,顏文姬羞赧地說:「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對我就像是個大哥一樣,你是我的閨蜜,你懂嗎?我早當她是家人了,我寧可她帶我去逛茶園,也不想她帶人去抄家,太兇殘了,雖然我心底還是有點小高興,但這麼做很不好。」 不,我不懂。蕭瑀忽然覺得有那些地方怪怪的,她可是間諜,但這麼長時日的相處,她對顏文姬也產生了患難與共的友誼。 她有預感,她的工作就快到期了。 「我對她拉不下臉,你功夫那麼好,能偷偷替我到孫府,看看她最近過得如何嗎?」 蕭瑀眨了一下眼睛,她彷彿聞到了一股戀愛的酸臭味,這些東京的貴族真的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更會玩。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現在,溫柔善良的女人要反過來,請女俠觀察那個雄才偉略的女當家了。 就這樣日復一日地,雙面間諜蕭瑀一邊收錢一邊喝茶,毫不費心力地來回長信府與孫家,到後來,她們甚至開始請蕭瑀替她們送信,先是一個月一封,到現在兩天一封,讓蕭瑀有些崩潰。 孫府雖然距離長信府足足有五個時辰的路途,可嚴格來說,她們只隔一條街而已,都在皇城底下的貴人區! 「你不打算搬去長信府住嗎?你的廂房文姬可是讓人天天打掃,偶爾在你的床上讀信讀累了,就直接睡了。」蕭瑀將信交到孫玉娘手中,一邊提點對方,她連敬語都沒用上了,畢竟現在對孫玉娘而言,她是一隻最優秀的白鴿,風雨無阻地來回兩府間,可靠程度只稍遜通報急訊的戰令兵。 「這太唐突了吧,也許她還沒真的原諒我。」一向雷厲風行的孫玉娘沉思著,而蕭瑀忍住翻白眼的慾望,直道:「邀她,快邀她去茶園逛逛。」 「她要是願意和你單獨踏青,就代表你們和解了。」蕭瑀嚴肅地說。 正如蕭瑀所言。當蕭瑀在飯店奢侈地叫了十支串燒,買加大份量的肉包,在西京享受了一段揮霍的時間後,就見孫玉娘開始在長信府的縣君後院,和顏文姬談天說地。 看著這生得俊俏美麗的兩人,坐在牆頭上的蕭瑀不免感慨。她對於這兩人之間流動的情慾並沒有任何反感,在這富麗堂皇,卻又像是牢籠的東京城裡,她對於自己能見到一對知心的人,感到意外又慶幸。 蕭瑀不像她們生得好,一路過得悽慘,總是在天地間落魄地漂泊著。她最美好的年華,只是像隻過街老鼠一樣佝僂。 雖然她個性大喇喇,彷彿是個從不長心眼的死要錢,但她其實一直都在斟酌,她沒有期待良人從天而降,她在找一個能夠相互磨合的人,就像孫玉娘和顏文姬,能夠因為一些小事鬧翻,也能因為兩人的意念又重新牽扯在一起。 她沒有錢,沒有地位,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她特別珍惜自己的心。蕭瑀在紅塵間掙扎,不過是想求得一個承諾,她想被人好好愛惜。 「蕭瑀,你在想什麼?」一顆栗子在打動蕭瑀的額頭前,被蕭瑀反射性地接住了。顏文姬讚嘆了一聲她的眼明手快,隨後斥責孫玉娘對蕭瑀要禮貌些,食物可不能拿來丟人。 翻下牆後,蕭瑀信步走到石桌旁,看著孫玉娘,像是在想什麼一樣,眼中挾裹不少情緒——她正在對自己的命運唏噓不已。 「現在你們不需要我了吧。」蕭瑀心一狠,咬牙道:「文姬,其實我和你成為朋友是有目的性的,我只是個賤民,根本沒有喝茶的習慣,雖然我很喜歡你泡的茶。」 她看見孫玉娘瞪大眼,蕭瑀有些恍惚,想著反正這些貴族的手段不過砍頭罷了。她只是一想到,要是自己經歷了這些繁華,轉身又要走回江湖時,就覺得空氣中的茶香淪為了心上的沈屙。 「你在說什麼?」顏文姬詫異地問。 而蕭瑀只是背過身,她知道自己這身煞氣一點也不適合待在這個宅第裡,她該有多羨慕她們,能夠苦盡甘來。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從未把你當賤民看。人都是這樣子的,玉娘最初來找我搭話時,說我生得好看,她對我感興趣。」顏文姬說完,還笑了一聲:「你喜歡我泡的茶,我很開心。」 「我也對你的其他地方很感興趣!」孫玉娘補充了一聲,但顯然沒有什麼挽救的效果。她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便說:「我可沒說要趕你走,長信府不缺人,但孫家的商行一直在擴大營業,本家的人分出去了,需要一點新血。」 見兩人這麼說,蕭瑀與她們之間那層有些朦朧的布,才徹底撕開。她會看人臉色,蕭瑀知道她們是真的在乎她,看重她。 她爬過死人堆,她也差點成了盤中飧,見多了世事,心腸硬了,也就不在乎了。可見了這兩人那執著的眼神,她就流淚了。 昔日那些孤魂野鬼一樣的日子,彷彿陰陽相隔。她因為觀察的工作,而熟知這兩人的一切,但她們卻只能透過觀察蕭瑀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去認識蕭瑀這個人,而非她的過去。 她嗚咽地告訴她們自己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不安,這不是話本,這是她的人生。她沒有那麼放得開,她一直以來自尊心極低,深怕這兩人有朝一日也會作賤她。 她對外一直沒心沒肺地笑,為了生活四處偷摸拐騙,可蕭瑀的心卻沒隨著軀體麻木,每個夜晚,她在睡著以前,總會看著那些家庭門前燃起來的燈火,思索著究竟有哪一盞能夠屬於她。 現在她找到了兩顆結在一起的大燈籠,同樣屬於她的燈籠。 哭聲嘶啞的蕭瑀回頭走過去,牢牢攥住兩人華美的袖口,被她所言給嚇傻的孫顏二人也回過神,三人抱作一團,在後院裡哭起來。 她本以為人生就是沒有寄託,只能四處流浪,可現在來看,這座山河歷歷如新,彷彿她從未見過它真實的樣貌一樣。 她有了朋友,心疼她,願意為她哭的好朋友了。 「再多活一下吧!」 醫生、人群中、打掃 今天的我也處在殺人魔之中。 我的名字叫唐虞申,今年大學畢業的社會新鮮人,既沒有報考研究所,也沒有像同學朋友一樣積極地邁向求職路,但我被錄取了,它叫做無遺,是一間自殺公司。 職位寫的是行政助理,本質上是工讀生,大部分時候僅要協助辦公室作業就好,不過也有需要隨同正職人員跑外勤的時候。這份工作想要錄取似乎並不困難,我本身沒有研讀過任何相關科系,雖然有讀過醫學院,但半途轉到了普通大學,面試的時候,對方只問了我兩個問題:「怕不怕屍體」和「想不想死」。 第一個問題我還能理解,後一句簡直有點生氣,是應徵不成順便拉業務嗎?當然,我都回答了不會,得到了一個月試用期。 即使有過面試時這段不愉快的體驗,我還是依約定時間前來上班了。 有關於上述種種,為什麼這樣的我會來到這裡呢?首先得談到我的動機,並不是因為找不到正職或累積相關經驗這種理由,也不是出於興趣夢想,所有的一切、沒錯,全部都是為了對抗社會的瘋狂。 被發現的話不知道會遭到怎樣的下場,也不能保證成功之後會安全無憂,不過這些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了,現階段之下,觀察這群殺人集團就是我的首要目標。 「梟,社長要你今天帶虞申出去。」 來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中一凜,不禁停下了手邊打掃的作業。來到這間公司至今也半個月了,原本我並不期望能很快得到機會,但是跟著其他人出去與客戶見面的話,我相信一定能目擊到那猶如高明詐騙般的教唆自殺現場。 我炯炯有神地看向被黑田先生點名的人,據說早在學生時期便以打工身分進入公司的前輩,以便展現我對工作的熱忱。 「哎?」只見梟看也不看我一眼,說道:「我不要,好麻煩。」 我的熱忱變錯愕。一般人會如此迅速地拒絕上司的命令嗎?不,就算很緩慢,拒絕上司的工作要求是不行的吧,多年的經驗讓他拿翹了嗎?但是黑田先生可是大前輩啊。 「梟……」 看吧,要被罵了。 「好吧。」 你至少再堅持一下吧,拿出大前輩應有的姿態啊,日本的上下制度不是很嚴格嗎! 「黑田先生,車神呢?我今天跟客戶約有點遠,順路的話想搭便車。」 「很早就出去了。」 「誒?真的假的……糟糕、這樣時間很緊,我先走了,黑田先生掰掰!」 被當面拒絕以後感覺我已經是個透明人了,連再見都不和我講,整間辦公室明明就只有三個人在啊,算了,又不是在玩搞好關係遊戲,可惜的是難得的機會被一個吊兒郎當的傢伙破壞。 我繼續掃地,這時候黑田先生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後只是不停地發出嗯嗯嗯的單音,電話很快就掛斷了。 「虞申,事出突然,你搭計程車去找梟吧,我會讓他發地址給你。」 「咦?是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梟前輩嗎?」 「不是,是社長打來的電話,她要員工最近都兩人一組為搭檔行動,等等我會去找車神,梟那邊就拜託你了。」 叫完計程車後,在等待的期間裡我忍不住開口詢問黑田先生原因。 「請問……突然要結伴行動是有什麼理由嗎?」 對方的眼睛看向我,正當我開始因沉默而感到不安時,黑田先生走到了窗邊。 「告訴你也沒關係。」他看著窗外,「一年前殉葬那邊發生的命案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我點點頭。 不曉得是出於報復還是其他目的,在一對男女委託殉情的場合,當場將男方射殺的案件。殉情與自殺基於不得宣導都不被允許攝影、傳播,而飯店監視器則拍到犯人戴著帽子的身影……種種因素,導致歹徒至今仍逍遙法外。 如果原因是出於前者,基於個人立場我非常同情犯人,但我無法苟同他的手段,無論如何生命是應該被拯救而非扼殺。 「昨天晚上,梁祝那裡傳出了相同的襲擊事件,幸運的是犯人並未得逞,不幸的是被他脫逃了。」 「感覺起來像是針對性的犯案,我們有需要警戒嗎?」我不解地問。 「不能因此放鬆警惕,沒有證據能證明這是針對殉葬,本質上我們是一樣的產業,並且保全的規模沒有像梁祝一樣,而且……」 「?」 「這次被鎖定的不是客人,是殉葬的業務。」 結果還沒有問完詳細情況,計程車就來了。 我一邊想像梟等等看到我時臉色會有多難看,一邊檢查口袋裡的錄音筆,和黑田先生的 對話也錄在裡面。 稍微整理一下目前得到的資訊,雖然不在我需要的情報範疇內,也不一定會被當成目標,但關係到人身安危的事,就必須得謹慎了。 首先,一年前發生的殺人命案,犯人尚未被逮捕,殉葬業或自殺業都有可能被包含在受害範圍,並且在昨天晚上傳出第二起襲擊案,犯人極有可能是同一位,目標也從客人轉移到該產業人員身上。 無論怎麼想都是一件極單純的報復事件,犯人一定是對殉葬或自殺業感到不滿,甚至可能有身邊的人受害,出於怨恨才產生報復念頭。雖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但我認為這個推論最合情合理。 「小哥,到了哦。」 「啊、謝謝。」回過神我趕緊付錢下車。 地點在市內大型殯儀館附近,這裡只有外觀老舊的金紙店鋪、便利商店,以及一些還沒打烊的早餐店、小餐館,主要都是供應附近的居民、殯儀館員工與喪家。 在黑田先生給我的訊息裡有提到梟和客人是約在便利商店。 我一進到超商裡,冰涼的冷氣隨即撲面而來。 「啊。」 果然,梟一看到我就像是被倒了幾百萬一樣,或許他很希望我違抗社長命令不要來吧。 「前輩好。」我假裝沒看見他的臭臉,在旁邊的位置坐下,「要麻煩前輩了。」 接下來沒任何人開口,對方好像遲到了的樣子,就在我祈禱著希望對方趕快抵達,結束這段尷尬的獨處時,無聊轉著筆的梟突然說話了。 「等一下客人來了你都不要出聲。」 原來只是警告。 就算不這麼告訴我,我也不會貿然插嘴的。雖然想拯救人,但我不會打草驚蛇的。 過了約五分鐘,對方終於來了,頂著一頭大汗和枯瘦的四肢,最讓人注目的,是他臉上一大片浮腫的斑白燙傷,那幾乎佔據臉部三分之一的面積,連帶稍微地擠壓到左眼。 各種版本的不幸人生霎時映入我腦中,我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像,面前這一位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中年男子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故事,才會淪落至需要尋求自殺的地步。 職場意外、天外飛來橫禍、欠債地下錢莊? 我知道,對待這樣的人,措辭一定要足夠小心,不能因為無聊的好奇而肆無忌憚地暢所欲言。 「李先生,你的臉怎麼燙到了?上次不是沒有嗎?」 …… 果然我跟這個傢伙合不來。 對方笑了笑,沒有回答梟的問題。是我也不太想回答,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認識多久啦,不過業務與客人之間,怎麼樣都無法深厚到可以談論這種隱私的地步吧。 接著梟向男子介紹我:「請坐吧。這傢伙是我們那新來的助理,最近得帶著跑,很麻煩,請不要介意。」……我有點介意。 簡單介紹後,工作很快地進入正題。 我把手伸進口袋裡,悄悄按下錄音筆開關。 「那麼就像在電話裡所談到,今天我們主要講解、安排時程,以及列出您能選擇的自殺方式,這個部分稍後會更詳細地解說。」 「那時候你也是這樣跟心棠講嗎?」 突然冒出的名字讓我愣了一下。這怎麼樣都不像正常回答。 「我們的作業其實比您想像中要來得死板哦。」梟回答的一點猶豫也沒有。 這兩個人莫非早就認識?心棠又是誰?不管如何,從對話中大概能察覺,那位心棠小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如果她也聽到過一樣的介紹詞。 對方又回到了沉默的狀態。 「首先,這張基本資料需要您填寫一下,有米字符號的框格是必須填寫。請放心,這份資料絕對不會用於其他用途,只是當您與心理醫生約談的時候,需要這份資料。」 我掃了一眼表格,和平時在辦公室裡列印的一樣,除了基本的姓名、電話、地址外,甚至還有興趣喜好什麼的,其中倒數第二項,「尋死的理由」和「活著的理由」這兩格特別吸引我的注意。 填寫完畢後,對方將紙與筆遞還給梟。 「收好。」 有點意外的,梟把資料交給了我。跟這個人相處一個月除了跑腿以外第一次有助理的實感。 我大略瀏覽了一下資料。 姓李……五十八歲,喜歡……酒、釣蝦,離過婚、子女歿,手足方面有一位兄弟,重大疾病方面則是肝癌……尋死的理由僅寫上「生無可戀」四個字,活著的理由……「沒有」。 看著「沒有」以外剩餘的空白,我的胸口也感到一陣空蕩蕩。 雖然能理解這張白紙黑字上記載的痛苦,但是癌症的死亡率已經不是百分之百,親人呢?他已經和兄弟談過將要自殺的問題了嗎?有告知過前妻嗎?會不會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知道他要離開的,僅有我們而已? 「在與心理醫師會談以前,您都還保有修改兩項理由的權力。」梟說,「容我再三確認,您是真的想死,對吧?」 對於這明明不是朝我而來的問題,我不禁吞了口口水。就在我以為李先生多少會表現出動搖的時候,他毫無遲疑地點了點頭。 「感謝您的配合。雖然如此不過我還是得安排您與Dr.Death見面哦。」 我不禁向梟投去一個微妙的眼神。『Dr.Death』是反對派的人起的外號,當然不是基於好意。 「這個是政府規定的必要程序,我們啊,非得拿到那張診斷許可書才可以,否則會被視為違法的。」 這個部份我有研究過,在通過協助自殺除罪化的法律配套中,不幸中的大幸是這種罪惡產業只有政府認可頒發證照才能設立,和政府指定的特約心理醫師開出的自殺診斷許可,以及自殺者本人的自願書,三者缺一都是違法。 如果沒有這些但書的話,這個社會很快地就會被假以協助自殺名義的謀殺充斥吧。 「我知道。」李先生回以一個曖昧的笑容。 這個正在計劃自殺的人到底在考慮些什麼? 接下來是商量排診時間,以及希望的「離開人世的方法」,我看著梟駕輕就熟地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目錄,並開始一一介紹。 目錄裡的內容我都有讀過,在感到不舒服的同時,我十分驚異於自殺的死法如此多樣,在我的印象中,服毒、跳樓、上吊、燒炭以及割腕,比較激烈的是自焚或者跳軌,這是現代較時有所聞的方法……真不希望有這種事。而在那本光是拿著就令人手軟的目錄裡,甚至有客製化死法這種……方案……即使不講出口,我仍是掙扎著用詞,但到了現代,這似乎已經不是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話語了吧,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喜歡。 客製化死法,只不過是包裝精巧的謀殺罷了。 「最後是安樂用藥,最無痛苦的死法。」 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這個吧,把自殺所有可能的阻力包括痛苦降低到趨近於零的程度。 毫無意外的,李先生選擇了安樂用藥。 步出便利商店的時候,梟的嘴巴裡多了一支布丁雪糕。 「工作結束了。」他說。 「接下來一整天還要請前輩繼續指教了。」我說。 「……」 時間是正午,我不想空腹吃冷食,所以沒有跟著買冰,等到了後來要去的第二個地方,我不禁慶幸自己的明智。 我跟著梟來到的地方,是位在殯儀館後方,斜坡上的靈骨塔。 「這裡是……」總不會有人約在這種地方碰面談生意吧。 「靈骨塔,你不知道嗎?」我覺得他是用一種真的很認真的驚訝在反問。 廢話!當然知道! 由於我沒有立即出言反駁的緣故,他似乎真的認為我不曉得,開始進行解說。 「人死後火化遺體留下來的骨灰,會裝進骨灰罈裡,最後供奉在靈骨塔裡。雖然早期大家都會把牌位放在家裡祭拜,靈骨塔只是用來存放骨灰,但是後來漸漸連牌位都會直接放在靈骨塔,委託塔方代為管理,而自己則在清明節之類的特殊日子前來祭拜。」 「……謝謝解說。那個,從剛剛開始好像就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啊……我找不太到李小姐的塔位,上一次來已經是去年的事了。」 李小姐,李心棠?他為什麼要特地來這裡找前客戶的塔位? 後來又兜兜轉轉了幾圈,最後他想起來塔位應該是要再更往上一層,我們才找到李小姐的塔位。 梟把一柱點好的香遞給我,接著便舉著香閉上了眼睛。 「嗯——嗯嗯唔嗯……」 「……」 我很想跟說其實他大可不必把要講給死者的話唸出來,何況含著布丁雪糕那已經不叫話了,是奇怪的聲音。 真是夠不敬的! 「好了,走吧,去吃飯。」 他持續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的時間很快地結束了,謝天謝地。 「下午還有別的客人要拜訪。」 果然剛剛說工作結束是騙人的,還真敢撒了謊後又像沒事一樣推翻謊言。 「呃、前輩,可以請教一些事情嗎?」 「可以啊。」 「在那之前,前輩你討厭我對吧?」 「對。」 「為什麼?我不記得做過什麼得罪你的事情吧。」 「要說為什麼……直覺上就是覺得和你合不來啊,而且帶菜鳥真的很麻煩。」 你的人際關係怎麼還沒死掉。 「那個、你還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吧,而且既然是工作,能夠保持良好的關係是最好的吧?」 「新人,你也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吧。」他笑了一聲,「如果你發問的話我一定會回答,我討厭你但和工作還有其他理由無關。像今天早上,你不是也沒有抗議嗎。」 我是沒有在當下提出意見沒錯,但是一般根本不會有這麼直白的狀況發生吧? 「你的問題問完了嗎?」 「沒有。」我皺眉,「我想問的是李先生和李心棠小姐的關係,以及你為什麼要特別到靈骨塔找李小姐……你對每一位客戶都會這樣嗎?」 這純粹只是我的好奇,原本我就沒有抱持一定會得到答案的期待,但他居然回答了。 「他們是父女。到靈骨塔嘛、是私人理由,我答應過李小姐可以偶爾向她報告些父親的事,但也僅限於他主動來找我的話。」 「……前輩對客戶真是盡善盡美啊。」 我忍不住諷刺了一句,沒料到對方竟然像是毫無察覺般,大方地收下了這帶刺的讚美。 「哈哈、我這個人還挺守信用的呢。不過李小姐不是我的客戶了,後來她和男朋友跑去殉情,說到當時的喪禮我有去祭奠呢。」 隔天,我向其他人提起這段意外故事。 「李心棠的事情我多少有聽他講過,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黑田先生將泡好的黑咖啡分給我。 「謝謝!」明明我是助理,卻讓人家幫忙泡咖啡,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呃……這樣說起來,梟前輩應該是在喪禮上認識李先生,然後……」 「好幾次有這種事啦,那傢伙常常會跑去客人那祭奠,運氣好家屬沒發現還能混成一團,不過有時候甚至會被扁成豬頭回來。」綽號車神的另一位前輩說,「不過李心棠那次沒被打到住院真的很奇怪,明明都把名片掏出來了。」 順便到葬禮上拉客什麼的也太低級了吧——!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紙蓮花折得很爛呢。」 這是現在超好的意思嗎?整個重點擺在很奇怪的地方。 「前輩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這個人完全沒有神經嗎?明明多的是悲慟的家屬。 「雖然他很討厭你,你們認識也不深,不過他這個人其實很純粹的。」 我對於黑田先生若無其事地挑出職場人際關係裡的針刺,這種行為,才是真的覺得異常純粹。 「梟他只是覺得人死了就該去哀悼而已。」 什麼?我完全無法明白。 「沒有這麼方便的東西啦——李先生,所謂的安樂用藥劑量多寡也……」 在我們討論到一半時,梟突然邊講著手機,一邊用身體撞開門進來,見狀,黑田先生、車神也不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 對我而言,自殺這種死法,是因為沒有來得及拯救。 「梟前輩,對你來說自殺代表什麼?」 「蛤?」 今天一整天,也是跟著這個人在外面東奔西走。 第一位客人是體態豐腴,打扮時尚的中年女性,因為無親無故,最心愛的寵物狗也在這個月初過世,聽說在感受到如地獄般煎熬的寂寞後,找上了無遺。 第二位客人是一位消瘦的獨居老人,雖然兒孫健在,但都不相往來;雖然經濟無慮,但在經過長達兩年之久的考慮後,終於還是決定自殺。 第三位客人是一般的高中生,不普通的地方只在於他有多次自殺未遂紀錄,自殺的理由並沒有告訴我們。 ——以上,在經過一番詳談後,只有高中生的委託確立了下來。 「就是工作啊。」 「就這樣?」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期待我會發表引人省思的大道理嗎?」他打了一個呵欠。 我們正在回去公司的路上,這次搭乘的交通工具是捷運。 「在死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了這個需要工作賺錢,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不是的。」這份理由實在太理所當然、太普通了。 簡單到我幾乎要把「不惜殺人也想得到嗎」這句話脫口而出。 「那對那位同學來說又算什麼……」 「……看來面試應該要加上『夠不夠冷血』這個問題啊。」梟嘆了口氣,嫌麻煩的那種:「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我可以和黑田先生說說,讓你只做辦公室就好。反正原本就沒有兩人一組的規定……」 「不行,我得多累積經驗。」 我得再多看看,親眼見聞,堅持我現在的想法是對的。 「話說,今天連續有兩個在最後關頭拒絕的人,感覺前輩也沒有很想說服他們的樣子。」最後甚至還介紹合唱團什麼的。 「我的工作是讓想死的人去死,一直回流的客人只會浪費時間。」 「那高中生呢?」 和一直嚷著想死的他們相反,對於一直以來自殺未遂,手腕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割痕,說出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這種話的高中生,梟卻很快地替他安排好了約診時間,我不懂。 「你會想去死嗎?」梟問我。 「蛤?當然不會。」 「那你還想繼續活下去嗎?」 「當然啊。」 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面試時的問題? 「可是,一般來說,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強調『我想活下去』的。」 我愣了下。 「……」 …… 「肚子餓了啊,我要去吃飯了,掰掰。」 一出捷運口,他隨即從和公司相反的方向離開。 我不清楚兩人一組行動的臨時規定究竟到多嚴格的地步,不過在打卡之前,應該都是算在內的吧。 「前輩!一起吃吧!」 「不要,你還是很煩。」 「我知道很好吃的越南料理店。」 「呃、好吧!」 李先生的診斷書影本在一個禮拜後寄過來了,診斷結果是許可。 「我之前就想問了,比起殉情,自殺好像被更加嚴厲的管制著?」 今天沒外出工作,照梟的說法,他的客人全在排隊候診。 「嗯?因為大家覺得殉情比較時尚吧。」上班時間在辦公室用迷你瓦斯爐公然煮泡麵的梟看也不看我一眼。 雖然覺得過於敷衍而抗議,但最後甚至得到泡麵沒有我的份這種回答,於是我一個人下樓買午餐了。 反正什麼越南速食義大利麵我也不想吃啦……好吃嗎?那個…… 無遺公司附近的生活機能不太好,食物的選擇只有便利超商、陽春麵店和菜很難吃的自助餐,因此扣除掉多功能的便利超商,陽春麵的客人總是最多的。 麵店的位置很近,就在公司出來斜對面的街道,走過去不用五分鐘。 「咦?」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我閒來無事盯著麵店排隊的情形,心想輪到自己不知道要多久,正猶豫要不要改去超商,卻在人群中瞥見了一張有點眼熟的臉,那是張會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容,何況我與這張臉的主人面對面坐下相談了一個小時之久,我甚至還知道他的婚姻狀況、重大疾病史,以及他想去死這件事。 專心吃著麵的李先生沒有發現我在對面看著他,他吃的好像是乾麵吧,因為看到他攪拌的動作我如此猜想。 乾麵是這家店的招牌,因為吃到了好吃的東西,那張帶著燒燙傷的臉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關於如何拯救一個人,我還不太明白。 黑田先生、車神,勉強算上梟,相處起來都不是太糟糕的壞人,和梁祝的時候不一樣,可能是換了一個角度去體察的關係吧,因為那時候的我,只是假扮成一個客人而已。 「喂——新人,時間到囉。」 我從辦公桌抬起頭,面前的梟已經整裝待發,共同行動了一個月,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裝的樣子。 「運氣很好,車神說要載我們過去。」 我一邊應答一邊收拾背包,下了樓梯,車子已經停在了馬路旁邊。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坐車神開的車。 坐上去後,嗯……怎麼說呢,意外的、普通啊,有種失望的感覺。 「你不告訴他程序嗎?」 駕駛座上的車神透過後照鏡看了一眼正感到無趣的我。 「啊?我沒說過嗎?嗯……等一下到了客戶家裡,會有Dr.Death在等我們,安樂死的藥物會由他來準備,而我們呢、待在現場主要是負責預防、杜絕意外。死亡時間會由醫生宣布,不過人死後我們的工作還沒結束,這部分你知道吧。」 和委外的無遺不同,梁祝本身就是經營葬儀業,過程中大概能省下幾個步驟,舉例來說,李先生自殺後,無遺就要聯絡葬儀社、通知李先生的家人或親戚,如果李先生之前有規劃好後事,就會依照他的遺囑和葬儀社交辦,如果沒有的話便會詢問家人親戚的意思。前者的好處自然是能夠自己決定,價格則會經過評估請客戶在生前付清,或者由親朋好友代繳。 如果本人無法自行負擔後事的費用,也沒有他人能夠代理,依照契約內容,無遺會替客戶舉行一場簡單的儀式,遺體方面,若無特殊要求,一律採取火化,骨灰則會安置在專門放置自殺者的靈骨塔。 「為什麼不會請葬儀社的人員到現場等候呢?」 「如果一大堆人在等你去死的話感覺不是很糟嗎。」 說的也是。 我摸摸鼓起來的口袋。 車神放我們下去的地點在一處偏僻郊外,距離市區有段距離,是一棟小小的鐵皮屋。 「我在車上等你們吧。」車神搖下車窗說。 「哦、麻煩你了。走吧、醫生有傳訊過來說他已經到了。」 我跟在梟的後面朝鐵皮屋走過去。 外觀看來非常老舊,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說得難聽點,比較像民俗傳說會出現的廢棄建築,左右都沒有其他鄰居,周圍只有一棵茂盛的榕樹、雜草和垃圾,靠近一看,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雜物也堆積了很多。 由於沒有電鈴,梟直接敲門呼喊。 「李先生,我們是無遺自殺公司的人呦!」 ……呦什麼呦。 奇怪的是,等了許久門內一點動靜都沒有,梟又敲了幾次門,也是一樣毫無反應。 梟的嗓門很大,四周又很安靜,待在鐵皮屋裡我想是不至於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才對。 「是不是反悔了?」麵店的場景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他看起來一副活不下去的樣子。」梟瞇起眼睛說。 「無論什麼人在怎樣的處境裡,都會有想活下去的生存意志吧。」我對於他這句話感到有點生氣。 「你說的沒錯。」意外的是,梟沒反駁我,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不過當想死的意志大於活下去的時候,這樣的人就會想去死……該死的、沒有接。」 他又撥了一通,還是沒結果。直覺告訴我他打的是醫生的手機。 接著他又撥了一通電話給在車上的車神。 「喂、車神,情況有點奇怪,我和新人要進去看一下,幫我們把風。」 「要進去嗎?」這樣是擅闖民宅吧。我慌張地想。 「只是看一眼而已,被告算我的。」 話不是這樣說……雖然我也覺得狀況很詭異,約好的人突然消失,事前聯絡過已經到地點的醫生也失去聯絡。 我還在遲疑的時候,梟已經找到沒上鎖的窗戶,身手矯健地翻了進去,不一會兒,面前的鐵門就傳來開鎖的聲音。 一進到屋內,一股酸臭味就立刻湧上來。這種地方真的能住人嗎? 室內的光線僅有梟剛才翻進來的一扇窗戶,視線非常的差,因為打開的門又能看見裡面也堆積了各種大小的雜物。 鐵皮屋的高度不足二樓,往最裡面看的話另外還有一扇紗門,應該是唯二的第二個房間。我找到牆壁上的開關,按下去後電燈卻沒反應。 「是壞掉嗎……」昏暗不明的感覺超級可怕,「前輩,要不報警,回車上等警察來吧?」我站在門口躊躇不前。 梟凝視著那扇紗門,表情異常的凝重:「你去報警,還要叫救護車,有血的味道。」 「咦?」在腐臭的洗禮下,我的鼻子幾乎都要麻痺了,更別說在當中聞到血之類的氣味。 如果有鏡子的話,現在一定能照出我刷白的臉吧。我拿出手機,先是撥打了救護車,又請他們幫忙報警,在這段時間裡,梟已經往房間的方向躡手躡腳地過去了。 掛斷電話,我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跟上,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追了上去。 「搞什麼!」原本還站在門邊的梟突然大罵一聲,我加快速度跑過去,還差點被地上的雜物絆倒,這時梟已經一個箭步進到了房間裡面。 「呃……!」一踏進房間,我立刻反射性地扶住門框,雖然如此我還是冷不防地摔了個慘兮兮,「這是……什麼……」 油?我撐著地板勉強坐起來,攤開來的掌心全部都沾滿了淺色的液體。 「振作一點!喂!聽得到我說話嗎?」 氣急敗壞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注意,我想要站起來,視線看過去的景像卻讓我的動作僵固了。 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倒在地板上,衣服沾滿了油膩的液體,而在他腹部的地方有一片醒目的紅色在擴散。 我無暇去思考為什麼只有這裡有燈光這件事,男人——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醫生,他臉色蒼白,動也不動,一眼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樣。 「有兩個!去叫車神過來幫忙!他們必需馬上接受治療!」 因為醫生的狀況過於怵目驚心,直到梟說我才發現還有另一個男人以面部朝下的姿勢倒臥在地,從頭部旁邊的地板也有血跡來看,應該是頭部受到了創傷。 喂喂喂——開玩笑的吧?這是在開玩笑吧?是惡作劇過頭的整人大作戰吧? 地板上的男人是李先生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受傷倒在油裡?是襲擊案的兇手做的?是我們來晚了嗎?我、我明明是—-- 「唐虞申!」 回過神時,我的視線已經倒在地上,映入傾斜視野中的是一雙穿著拖鞋的腳。溫熱的液體流入右眼發出刺痛的感覺。 啊咧?為什麼……會有、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是我被好像被了我是什麼被誰給什麼打了——我? 「喂!唐虞申你還清醒著嗎?」 梟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雖然能聽清楚他說的話,但我卻無法馬上做出回應。 「梟先生,那時候你也是這樣對心棠的嗎?」 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有點耳熟。視野裡的那雙腳跨過我的身體。 「你才是,李先生,不是說好不再使用暴力的嗎?」 「給我把手放到頭上!」 「唔!」 我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 「心棠火化的那天,我在想啊,為什麼她會遭遇這種事。她還那麼年輕,被一個來歷不明的混帳拐騙,接著因為你們、你們這種人和見鬼的殺人公司,她就沒有人生了啊……我再也聽不到她喊我爸爸了啊!」 那聲音越來越激動。 「最後接她案子的可不是我啊……」 「你閉嘴!我只要一想到,那天、你居然還有臉跑來靈堂前假惺惺,我就恨不得現在馬上殺了你!」 「……」 「還有你說過的話。」聲音突然轉為平穩,甚至有點過度輕聲細語的感覺,「你、和他們,明明都不懂,都不懂我的處境,所有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像那樣擺著一張乾淨的臉責備別人,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他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喂!」 …… 「起來!不要裝死!」腰側被人狠狠踢了一下,我發出痛苦的聲音,被迫轉動視角看向背著光的男人。 這張輪廓…… 「李先生……?」 「沒有那麼痛吧?給我起來。」 一個冰冷的堅硬物體抵住了我的太陽穴,我直覺性地知道了那是什麼。 搖搖晃晃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我因為油的關係又重新摔回去好幾次,在男人的吆喝聲中好不容易扶著旁邊的紙箱站起來。 頭受傷的地方還在陣陣發痛,暈眩感還沒完全褪去,我伸手抹掉右眼上的血,一睜開雙眼就看見梟也倒在了地上,頭部也有著被鈍器敲擊造成的傷口,但和我不同,他似乎清醒多了。 「給我把他綁起來。」 手裡被塞了一綑塑膠尼龍繩,我看向梟,不知所措。 「要我一槍打爆你的頭嗎!」他從背後推了我一把,往前踉蹌了好幾步我還是又跌回了地板上,只是這摔倒的位置剛好也與梟在的地方差不多。 「沒事,照他說的做,不要刺激他。」 你剛剛明明有刺激過他了……不要以為我倒在地上就沒聽到。 我按對方的要求,把梟的手臂反綁到背後,他走過來檢查了一下,然後滿意的將一只皮箱扔給我。 看著這只黑色皮箱,我的心裡浮現了不好的預感。 「打開,把裡面的藥注打給他和地上那個男的。」 果然。 「別開玩笑了,這是安樂死用的藥吧?打下去的話我就是殺人犯了啊!」 「那你現在就去死啊。」 他沒有將手裡的槍對準我,卻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醫生腹部的傷口…… 我咬緊牙齒,顫抖著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怎麼啦喂、你平常小動作和伶牙俐齒不是一大堆嗎?緊要關頭卻怕成這樣啊。」梟故作輕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你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啊!」我幾乎崩潰地衝他大吼,「不要鬧了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樣下去的我豈不是連一個人都拯救不了嗎? 「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 梟嘖了一聲。 「我說啊,李先生,你現在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我只要你們死。」 「但是你完全找錯人了呀,當年幫你女兒安排殉情的是梁祝生命那邊的人,你偷襲那邊不成,現在來找我們這邊算帳,還將無辜的人拖下水,完全搞錯了吧?」 拜託你不要再刺激他了啊!這種時候還保持的跟平常一樣的你才是——平常?小動作? 「沒有梁祝一樣有你,和那個助理還有醫生,我知道你們全都是一夥的,更何況……」他冷哼一聲,「你應該已經醒來了吧?牧先生。」 我看向在場唯一有可能指的對象,倒臥的另一名男子。只見他動作笨拙地翻過身,坐起來看著狼狽的我們。 他的眼睛看起來非常清醒,絕對不是剛從暈厥中醒來的人會有的樣子。 「不是吧——小狗狗,你居然被抓來了!」梟發出驚嘆。 「你『也』被抓住了。」 這個一臉淡漠的男子不知道為什麼,說話和梟有一股無形較勁的感覺,可是此時此地, 根本不容得他們多敘舊啊。槍口再次抵上了我的腦袋。 「不要浪費時間了,把皮箱打開。」 我顫顫巍巍的打開皮箱,裡面安放的藥劑和針筒反射著冷淡的光線。 就這種小小的東西,跑進人體就可以輕易的把人殺死…… 「動作快點!」 「噫!」 我動作慌忙的拿起藥水瓶和針筒,因為太過害怕一個不小心而沒抓緊,從手中掉下來的藥瓶摔在地板上發出輕輕的聲響,滾進了雜物的縫隙裡。 「你在幹什麼啊!笨手笨腳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四肢撐在油膩膩的地板上,趕緊把手伸進縫隙之間,探尋藥瓶的位置。身後的男人因為對這插曲感到不耐煩,似乎又踹了梟好幾腳。 我找到了藥瓶,這次再也不敢讓它掉下去,緊緊抓著瓶身。 「從最多話的那個開始。」男人發出指示。 我看向梟。 現在到底過去了多少時間,都拖延了這麼久,警察和救護車怎麼還沒來?我從未如此無助地想。 「快一點!」頭部被槍柄冷不防打了一下。 「前……前輩……」 梟也看向我。 「用這玩意兒死也不錯。」 「事到如今,你還在開什麼玩笑……」 「快點吧,新人。」梟微笑地說,露出斷裂流血的牙齒:「你沒有錯。」 「對不起……對不起……」我抓起他的手腕,眼睛幾乎要閉起來卻又不敢完全閉上,將灌入藥劑的針頭刺進了那層薄博的皮膚裡。 在輪到那個冷淡的男子時,我眼角仍是不停的流著淚,嘴裡持續說著對不起,完全不敢去看他臉上的表情,而他也沒有任何掙扎,安靜地任我抓起他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 針頭刺進去的瞬間,我聽到他說了和梟一模一樣的話。 我咬住了嘴巴,不讓哭聲洩漏。 「藥劑還有多少?」 這個喪心病狂的男人問我。 「還剩三分之一。」 我想這剩下的藥劑就是我的了,不用他說我也自動從玻璃瓶裡吸出藥水。 「拿過來,打在我身上。」 我愣了愣。 「沒有聽到嗎?過來!」 我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很好、很好……」他滿意地看著透明藥劑隨著針頭注進他的靜脈。 這樣子就……我扔掉玻璃瓶,正當我以為已經不會再有什麼事時,對方丟下水果刀,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廉價打火機。 不會吧……我瞪大了眼睛。這個人究竟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啊! 「梟先生,你不是問我臉上什麼時候燙到的嗎?就在半年前,我又被地下錢莊找到的時候。」他露出了和在便利商店時一樣的笑容。 「被火燒真的很痛哦,可是你們都不懂我的痛啦,所以我想齁、至少死前要讓你們體驗一下啦!哈哈哈哈哈——」 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啊!事情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你他媽現在居然還要縱火! 「嗯?別過來哦,現在這整個房間都被我澆了油,只要這打火機一掉下去,一切就都完了哦?」 可惡—-- 「你說看藥劑多寡會決定死亡時間,那就看我能堅持多久吧。」他將已經點燃的打火機舉到和肩膀同高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他的神智已經開始迷茫了。我轉頭去看梟他們,兩個人都還勉強睜著眼皮。 當我再回過頭的時候,我心中一凜,歛下了吃驚的表情,盡量做出誠懇的樣子: 「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都還有家人,還有你的哥哥……」 「我管你們,我女兒死的時候我就沒有家人了啦!」他胡亂揮了一下手槍。 「新人你的勸說技巧很爛耶。」 你閉嘴啦! 「我不懂啊,你現在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耶?真的、真的什麼都不會剩下哦?如果你真的痛恨他們的話,應該做出點更具有破壞性的事吧?從產業結構上……啊、你的女兒,你的女兒一定也這樣想,與其現在同歸於盡不如……」 「不要跟我提心棠!你們不配唸她的名字!你們都不配——」 我看著因涉及自己女兒而陷入憤怒裡的男人,感覺手腳都在發抖。 好困難。 現在要做的事情好困難,好困難、好可怕。 我深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再發抖:「你現在的行為也只是讓你女兒蒙羞!」 說出來了! 「你說什麼——」憤怒到極點的男人把槍口對準了我。 就在他要扣下板機的前一刻,我以壓過他的音量大喊:「就是現在——!」 從剛剛一直躲藏在男人背後的車神冷不防跳了出來,她一手握住冒火的打火機,直接將它抿熄在掌心,另一隻手抓住了男人拿槍的手,火藥的爆裂聲霎時響起,槍口被很好地對準了天花板。接著她用身體傾全力撞倒了男人,在男人倒地那刻,我立即上前幫忙搶奪手槍,另一邊拿到了打火機的車神毫不手軟,把打火機往後一扔,開始毆打男人的頭部,漸漸的,我感覺男人手的力道越來越微弱,一股作氣奪下了手槍。 見大勢已去,男人也放棄了掙扎抵抗。 「你們……阻止了放火……又怎樣?反正我……目的都達了,有三個人會給我陪葬啊!」他用虛弱的聲音發出悲慘的笑聲,就像輸了一切最終卻獲勝的勝利者一樣。 「混帳!混帳!」車神站起身,忍不住狂踹他的身體。 「等等、等一下……」我大口喘著氣,歷經了剛才的搏鬥,我甚至覺得我一輩子都會陽痿了。 我在車神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 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已經一動也不動了,醫生、梟和那位牧先生也都闔上了眼睛。 車神沒有去檢視梟的呼吸心跳,從現場散落的皮箱、針筒和藥劑瓶來看,我認為她大概已經明白這裡發生過什麼事了。 「對不起……」 她咬緊了牙齒。 看著她,我想到了在最後一刻,都告訴我沒有錯的兩個人。 「前輩沒有錯,如果不是妳,我們全都會死在這裡的。」我把槍交給了她,這玩意兒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救護車和警車的鳴笛漸漸從遠方傳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將我們四面八方包圍的程度。 「好了,接下來……需要五個擔架和床位,麻煩前輩出去和警方說明狀況吧。」 「五個……床位?」車神愣愣地看著我,眼神像看神經病。 「呃、說來有點話長……總之,藥瓶被我掉包了,梟前輩他們並沒有死,注射的是安眠藥。」 「你……」 車神瞪大了雙眼,表情有點兒像我聽到男人還要加碼縱火一樣。 「你小子幹得漂亮!太漂亮了!簡直是英雄!」她一邊說一邊連滾帶爬地跑向了出口,還不忘伸出手背對著我比大拇指。 「呼……」我長吁一口氣。 這下子是真的、真的結束了。 我看向昏睡的男人,那張憤世嫉俗的臉此刻一點扭曲也沒有。 「抱歉啦,請你再多活一下吧。」 Kariert格紋 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人、頂樓、爬樓梯 01. 其實這樣的事情也不算是太過偏離正常。 或許是一頭染得太過張狂的頭髮,或是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衣裝,又或者是被一張過分漂亮的臉吸引了注意,然後忍不住令人多看幾眼。Y總認為自己做的事情不過是這類的「多看幾眼」的延伸──他的關注會維持稍微久一些,也會視情況尾隨著那個對象。 但用跟蹤狂這個名詞來形容Y並不精確,畢竟他並不會花費超過一天的時間,亦不會只跟蹤單一的對象,他也不會對這些對象生有任何情愫……所以如果有任何人問起,他會這麼解釋:「我不過是稍微比一般人喜歡觀察人罷了」。 所得到關於被觀察者的情報,Y不會去散佈;他亦不會想與被觀察者有什麼實際的接觸──因此並不會帶來什麼困擾,就是遠遠地觀察著而已。甚至多數時候根本不會被人發現。 滿足了他的觀察慾,亦沒有什麼負面成本的事情,沒有什麼理由喊停吧? 02. Y不知道是第一百七十三或是一百七十四個觀察對象,是個看上去還是學生的青年。是在走往車站的路上等紅綠燈時偶然遇見的。由於突然感受到來自對方的視線,令Y注意到了他。格紋襯衫與牛仔褲,顏色略淺的棕色頭髮,黑色的防水背包,中規中矩的打扮。 讓Y決定花點時間繼續觀察下去的並不是那張過分清秀的臉孔,而是在看見一些像Y有著黑色短髮、穿著白衣白褲的男人時會無意識地多看幾眼的舉動。不過青年這般的舉動似乎並不是因為有刻意觀察人的癖好,那麼或許是擁有這樣特徵的人都會令青年在意。 這令Y不禁去猜測背後的理由,於是他傳了封訊息與原本約好見面的友人取消了會面,然後無視於在口袋裡持續因為有人傳來訊息而嗡嗡作響的手機,繼續跟在那人的身後。 似乎並不很熟悉這個城市的樣子,可能是剛搬來,又或者是極少出門。青年偶爾會因為看見顏色浮誇的招牌、在路上辦活動的攤位、或者是哪間裝潢特別的商店而停下腳步觀望。 似乎相當知禮,青年幾次在等待紅綠燈時有意識地站在靠近人行道邊緣的地方,避免妨礙到其他行人的去路。 總歸的來說,雖然無從藉由觀察了解對方之所以特別在意某些帶著相同特徵的男人的理由,但還是挺有趣的。 03. 其實偶爾也有像現在這般失手,而被發現的時候。但那並不常發生。 Y原本隔了一些距離地跟在對方身後,正要在街口過彎時,卻猛然看見對方已經回過了頭站在自己面前。他差點煞不住腳步迎面撞上。他並沒有想到對方竟會如此敏銳,畢竟Y其實也才跟在對方身後走了幾條街的距離。 那張清秀得幾乎像是女孩子的臉上有著慍色,唇線抿得緊緊的。他手上拿著手機,不知是要報警還是要將Y的長相拍下來。 「你在跟蹤我?」 哎呀,被發現了。Y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然後回了是。其實也不過就是換一個人繼續觀察罷了。況且沒有實際的接觸或者騷擾,僅僅只是跟著、看著,也沒有什麼證據好報警的吧。他有些無所謂地想著。 「你……」 「抱歉,我是一時起意的,不會再跟著你了,這樣可以了嗎?」 先聲奪人地道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怒氣便已大大減少。幸好並不是什麼太過棘手的人物──Y突然想起自己有次跟在一個女孩子後頭,結果被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狠狠用傘柄擊斷了鼻樑,連回憶起來都還覺得疼。 他原本想對方並不會多對自己說什麼了,怎料對方又開了口。 「不,我是要說……」 「好了,就這樣了。你能告訴我最近的公車站在哪兒嗎?我光顧著跟著你完全沒有記路。」 他強硬地不讓對方接續說完要說的話,又向對方問了路。如此的武斷似乎讓對方既有些生氣又相當無語,最後對方只能弱弱地低下了頭,抬起手大致為Y指了方向。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碰到第二個紅綠燈時左轉就能看見站牌了。」 Y笑著說了謝謝向著對方指的方向便跑開了,像是他打從一開始便根本沒有跟蹤對方,僅僅是上來問路罷了。 在返家的路上想起是該與被他爽了約的友人另外約個時間,Y在解鎖手機屏幕時剎那間湧進來自有些處於抓狂邊緣的友人將近兩百餘條的信息,則是後話了。 04. 那之後大概過了三天的時間。 必修課實在是有些無趣,周圍的同學他從學期初開始也大致觀察過了好幾輪。哪一個人覺得無聊了就會開始轉筆、哪個女孩子畫什麼妝代表著今天和誰見過面,Y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無法令他提起興趣。 老教授是出了名的脾氣好的,雖然有些對不起那老人家,但覺得眼皮直要打架的Y還是找了個教授轉身過去寫黑板的空檔收拾好書本和筆盒,蹲下身以利桌椅遮掩住身形,盡可能無聲地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他才剛從教學樓出來,便在路中央看見了那個前幾日發現了他的跟蹤的青年。 對方很明顯地也注意到了自己,他還在猶豫著是否該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地就這麼邁開腳步通過對方身邊,青年卻已經告別了身邊估計是朋友的另外兩個人走了過來。 「你不會這幾天也還在跟蹤我吧?」 對方在Y面前站定,劈頭便如此問道。Y只好尷尬地笑笑,擺擺手解釋:「不,我也沒想到你是我們大學裡的學生,這只是巧合、巧合。」 面對著對方十足戒備的表情,他抽出了口袋裡的皮夾,拿起學生證晾在對方面前。對方依然是十分懷疑的樣子,不知何時拿在手中已經撥了號的手機也始終沒有退出畫面,所以Y又跟對方強調了幾次這絕對是湊巧與對方碰見,也已經沒有要再繼續跟蹤對方的意思。 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裡,Y注意到周圍有些人的目光開始被聚集到這裡來了。與坊間流傳有施虐癖越強的人越怕疼的邏輯類似,被別人的視線洗禮之於他這種有觀察癖的人格外難受。於是他半推半拉著對方來到了學生餐廳。 由於午休後的第一節課開始了一段時間,餐廳裡的人潮已經散去,空位不少。 「不要一直看著我,有什麼好看的?」 坐定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最後是青年相當彆扭地以這句話打破了有些令人尷尬的寧靜。這樣的台詞十足像個嬌羞的女孩子,Y決定打死也不告訴對方自己這個看法,省得換來一頓胖揍。想要洗去這句話的深刻印象,他並不是很認真地開口回道:「嘛,我只是往你坐的方向看,也不見得是在看著你吧?」 事實上Y拋出的這句話也足夠惹怒對方,不過可能礙於處於公共場合使得青年沒有發難。 「好了,不說這個了。雖然一開始的觀感不佳,但難得有這個緣份,重新認識一下難道不好嗎?」 「沒有這個必要吧?」 對方這般有些幼稚的回嘴的方式亦與在跟蹤時觀察到的,有禮的模樣有著巨大的反差。Y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拚命忍住笑意向對方繼續勸誘道: 「我猜想你應該是新鮮人,而我畢竟都已經三年級了,也有些人脈。你應該知道很多考古題都得從學長姐那裏入手吧?多認識一個學長,不好嗎?」 Y看得出對方非常想要拒絕。但或許想來自己確實有些麻煩的必修,青年最後還是妥協地低下了頭,像隻收回了所有朝外的刺的小刺蝟,開口: 「我是C,確實如你所說是一年級生。」 「這不是挺乖巧的嗎?我是Y,那麼請多多指教?」 05. 有這麼一種說法。當你結識了一個人,與那人遇見的機率便會因此大大增加,無論那是否出於你的意願。 Y與C在那一日算是正式結識後,似乎在學生餐廳或是校園中碰見不少次。雖然Y並不為此有什麼特別的感想,但看見C似乎每次見到他都像隻炸毛的小獅子或是要向他咆哮的小型犬,也是令Y覺得十分有趣。 C會不會感到有些困擾就不好說了。 這一日下課準備回家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前幾分鐘分明還是晴天。雖然五月的天氣確實總是如此,但隔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似乎會讓人完全忘記前一年入夏時的情況,於是如此夾帶水氣的悶熱格外令人難受。 Y從書包裡取出了摺疊傘,在返家巔峰時間的人潮中緩慢地朝公車站前進。 然後他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獨自一人,沒有撐傘,就任由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 於是Y費了點心思擠過人群,走到了那人的身後,用傘的前半部為他遮住了雨。似乎是意識到了光線的變化,又或者是發現了雨不再打在自己身上,C有些驚訝地回頭,正好迎上Y笑盈盈的臉。 「今天出門沒有帶傘?」 「不是沒有帶,好像是在被人從圖書館外的傘桶拿走了。」 「那可真是災難。現在要回家?」 「這不明擺著嗎?」 「你沒有住在學校的宿舍嗎?」 「學校的宿舍跟學費差不多貴吧。」 「哈,也是,不過你渾身濕透了,沒有關係嗎?」 「跟你沒有關係。」 確實是與他沒有什麼關係。Y其實也不太清楚為何自己會一反常態,主動與「曾經」被自己觀察的對象如此頻繁的接觸。如果向知道自己習性的朋友說起,必會被狠狠嘲笑一番。 Y還想著該繼續說些什麼好,忽然卻聽見了走在自己前面,始終沒有回頭的C打了一個相當響亮的噴嚏,愣了一下之後不太禮貌地笑了出來。 「別笑啊……!」 停下了腳步的C抬起了一隻手揉了揉鼻子,皺起了眉頭向Y說道。 06. Y的租屋處在距離大學幾個公車站牌以外的一個沒落的住宅區。 三十五年的屋齡不過硬體設備還算齊全。因為算是城裡相當老舊的公寓所以房價很便宜,基本上住民都是學生或是事業剛起步的年輕人。如果來年想從家裡搬出來可以考慮和朋友一起合租一間房。Y如此告訴C,活像是要為這棟公寓打廣告似的,C皮笑肉不笑地盯著Y看,然後吸了幾下鼻子。 走進了樓裡,管理員看見跟在Y身後的C似乎有些介意地多看了幾眼。Y用口型向這個當了公寓幾十年的管理員的中年大叔表示C是他的朋友,然後C丟了幾個眼刀過來。Y對此並不很在意。只是逕自走向電梯讓對方跟上來。 到了十五樓之後走往樓梯方向的同時再度將傘準備好,Y笑笑地向C解釋,他住的是頂樓廢棄水塔擴建而成的房間。雖然這棟公寓的房間租金已經十分低廉,但是那個房間基於各種理由又更加便宜了些。 07. 「這裡的通風真是不好,濕氣好重……這樣的地方也虧你能繼續住下去。」 C在一踏入房間裡時便如此低語道,Y聳聳肩表示沒什麼所謂,將傘在玄關甩了幾下才收了起來、關上門進到屋內。 他發現C駐足在靠窗的那一面牆前。在看見那塊釘有已經因為長期接收濕氣而差不多完全褪了色的地圖的巨大軟木板時,青年明顯露出了被嚇到了的神情,卻又很快地恢復了鎮靜。Y一邊思考著這是出於什麼原因,一邊隨口說道:「那好像是前屋主留下來的東西。如果拆掉的話總是會從那面牆漏水進來,所以就維持原樣了。」 「關於前一個屋主的事情,你還知道些什麼?」 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嗯?我是有聽說過上個屋主在這裡自殺了。不過因為是凶宅的緣故房租更便宜了呢。」 「……這樣的地方也虧你能繼續住下去。」 C似乎原本想要再問些什麼,但是正要說出口時卻又硬生生地改了口。Y沒有去追究背後的理由的意思,只是順著對方的話端回應。 「這句話你說了第二次了。況且,如果真的有什麼東西出現也正合我意,我也說過我喜歡特別的人事物了吧?」 「是,你是有說過……你真的是一個怪人。」 C看上去似乎有些出神,但依然是很快地振作起了精神看向Y,不置可否地如此說道,雖然明顯地感知到C對自己始終抱持嫌棄之情,但Y也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大雨過了幾個小時依然沒有停。 C在這個房間裡看起來有些不太自在,霸佔了床位將厚重的原文書取出,一面讀著一面不時用著無印的膠筆和螢光筆在上頭塗塗寫寫,卻始終沒有進入狀態的樣子。 沒有意願在這樣的天氣裡讀書的Y一邊充電一邊隨意地滑著手機。從查到的最新新聞顯示,這場雨似乎刷新了十年以來全國數個城市一小時最大雨量的紀錄。而且因為這場難得一見的大雨,導致大部分的公共運輸視線不佳、積水漫過了道路和鐵道等理由而暫時停駛。Y將新聞的畫面給C看的時候明顯感受到對方的不滿以及無可奈何。 過了晚上七點,C還是用手機打了通電話回家去,表示因為大雨的緣故,暫時住在了朋友家。至於對方選擇的「朋友」一詞則是被Y藉題發揮地調笑了一番,在C捧著Y借給他的一套換洗衣物進了浴室的隔間洗澡時整張臉都被氣紅了。 08. 兩個發育完全的男性一起擠一張單人床終究是太擠了一些。再加上房裡的溼氣因為大雨而越發重了,渾身黏膩,非常地不舒服。Y醒來後瞇著眼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也不過才凌晨三時,但卻也睡不太著了。 最近的時間幾乎都完全花在與C周旋上,等他意識過來時已有好一陣子沒有尋找其他可以就近觀察的目標了。於是Y索性趁著對方睡著無法抗議的時候看個夠,也勉強算是過過乾癮。 抱著被子的一角將自己盡可能地縮小、幾乎像是要黏在牆壁上的睡姿。不知道隔日醒來時衣服會不會因為沾染濕氣而發酸。而且那張臉孔真的是相當清秀。不知第幾次對於對方的臉產生類似的想法,Y的腦袋裡開始浮現了一連串形容對方外貌的敘述。 不知是因為仍處黑暗而讓人有些睡意,又或者是空氣中過多的溼氣導致眼皮有些重,Y再度有些昏沉了起來,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門口傳來了聲音。 或許是管理員上來查看狀況,畢竟是這樣經過擴建的房間,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而惹上麻煩也挺糟糕的。 Y如此設想過了狀況,因此在將門打開了一個小縫看出去時,看見幾乎是貼在門上的一張蒼白的面孔,哪怕自稱喜歡些特別的東西,他還是也嚇退了好幾步。 夾帶著雨水的劇烈風勢將門吹了開來,而Y看見不遠處一個泛著淺淺的光暈的人影。穿著格紋襯衫,一頭淺色的長髮,打著便宜的塑膠傘。Y有些詫異於自己觀察人的嗜好即便在這種時候也正常發揮。不過數秒時間那個身影便急急地退了開來,然後穿過了包圍頂樓的鐵絲網往下掉。 Y過了一段時間才緩過神來,站起身來將門關上後,他打算就這麼放著一地的雨水回到床上,將方才看到的詭譎景象權當作場夢,但卻在回過頭時看見了似乎被吵醒、也看見了方才景象的C。 雖然得以看見對方驚恐得不能自己的模樣,Y此時卻完全開心不起來。開了燈後爬上了床,在C面前將手揮了揮,Y不免有些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C的臉相當蒼白,幾乎跟方才應該是幽靈的東西有得一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嘴開開闔闔地卻遲遲無法出聲,最後只得搖搖頭。 「我本來還以為是我自己睡糊塗了,既然你也看到了恐怕就是真的撞鬼了。」 「說真的,我大三時就搬進來了,雖然知道是凶宅但也不曾碰上這種事情。」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是吧?」 Y試圖以與平常無異的語氣說些什麼來幫助對方冷靜下來。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的樣子,反倒是讓C更為混亂。C最後似乎有些惱了,一掌伸了過來將Y的嘴摀住不讓他繼續出聲,倒是開口以如同蚊蚋的聲音說了些什麼。Y拉開了堵住自己的嘴的手,道:「剛剛沒聽見,你再說一次?」 「我看過那件格紋襯衫。」 「嗯?那樣的款式應該挺常見的吧?」 「但我想我看過的那一件格紋襯衫的主人,已經死了。」 Y睜大了眼看著在說完這句話後再度陷入安靜的C,然而對方卻沒有給出更進一步的解釋,只是在過了數分鐘的寂靜後,宣布他又有些倦了,縮回了被子裡。 09. 回過神來Y已和C兩個人一同坐在一個載滿了日常雜貨的小貨車的後車廂。 Y是在那一個雨夜的兩週後、連續假期的前一個週三時候接到來自C的電話。 實際上Y十分確定自己不曾告訴過對方自己的手機號碼,而C只是語氣相當平淡地告訴他,電話號碼這類的東西問問周圍的人其實挺好取得的。 對自己的跟蹤行為如此反感,但取得個人資訊的手腳卻麻利得很啊。Y一邊聽著C在話筒那端說話一邊想著。但或許是沒有專心聽對方說話的內容,僅僅只是敷衍地用單音回覆,在週五下課時C來到了Y最後一堂課上課的教室門口時,他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花了半個小時有些手忙腳亂地打包了一些衣物和盥洗用品、以及從那面軟木塞板上小心拆下的,幾乎已經看不清上頭印了些又寫了些什麼的地圖,便趕往車站搭上了一班電車。 ……不過關於Y的這些事情並不那麼重要。 Y在車程十分長的電車上已經睡了一輪,在半睡半醒間被C拉上了貨車。有些年久失修的產業道路坑洞多得很,因此車子顛簸得厲害,晃得Y有些頭暈起來,有幾次Y都以為那些貨物會翻下車廂。再過一段路程已經漸漸能看見遠處稍微有些密集的房舍。 到了小鎮的入口時Y與C下了車。C似乎是想要塞一些錢給那個貨車司機答謝他載他們一程,然而對方一直不肯收。帶著鄉音的大嗓門說著「不用啦、不用啦」,但最後仍不敵C而抽走了幾張鈔票。 下車的地點旁邊就是一間小小的雜貨店。一個駝著背的婦人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走了出來,Y猜想她或許是出來點貨的,但婦人在見到C時卻是很激動似的迎了上來。 Y隔著一點距離看著逐漸在C身邊聚集起來的人,有些摸不清楚頭緒,但總歸還是意識到了C或許以前曾經住在這個小鎮。 那些人們向C噓寒問暖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了Y的存在,於是Y即使再不願意也與C一同被人團團圍住。簡直像是什麼稀有動物般地被觀察著,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各式問句轟炸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Y相信他絕對有看見C嘴角帶有幸災樂禍意味的笑。 C在人群中央,似乎變成了一個Y有些陌生的人──儘管Y也知悉自己並不能稱得上完全理解他──沉穩地應對如接連不斷的如砲彈的問句、操著Y有時並不能聽懂的,這地方特有的腔調與他們溝通。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C向人們說明他們此行是有些事情要做後,總算散去了。 接著C又說他需要去某戶人家那裏取一份鑰匙。已因為方才的折騰而有幾分疲倦的Y跟在他旁邊,聽他說了一個相當長的故事。在與初識隔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後,那時令Y感到在意而決定跟蹤他的舉動的內情,由C主動揭露。 Y不可能不專心聽的。 關於C,與一個將這座小鎮做為人生終點的,名為K的男人的生死情傷。 10. C向熟識的,在C舉家搬離小鎮後接管了原本由他們家經營的旅社的一戶人家取得了一間據說已經不再作為客房使用的房間的鑰匙。 Y來到旅社的門口才悠悠想起,似乎有在某個論壇上一篇討論有鬧鬼傳聞的旅店的文章中看過這間旅社的名字。 靠近海邊的地方終究水氣重一些,極適合霉斑和苔藓在陽光所不能出擊的角落孳生。木製的地板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看得出不常有人造訪,也沒有被好好整理,Y在進到屋裡時鼻子便有些癢。不過地面倒還結實,不至於不小心踩破哪處,只是吱呀吱呀的聲音讓人寒毛都豎了起來。 C在進入房裡後便不再說話,因此Y也就只是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爬上樓梯,穿過走廊,最後來到了二樓走道最裡頭的那間單人房。 C熟練地將鑰匙深入那似乎有些生鏽的門鎖裡打開的動作,令Y不禁感到對方果真是原本的屋主。這個房間的窗戶沒有開,但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什麼落塵。在進到屋內的一剎那,Y彷彿感覺到有一個纖瘦、穿著白襯衫與黑窄褲的男人從他的身體穿過,然後在倏忽間消失。 在他回過神的時候C已經將他們帶來的那份地圖放進了一個抽屜裡,取而代之地是從抽屜裡取出了一份折起來相當有厚度的紙張,以及另一張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A4白紙。 「怎麼了嗎?」C似乎是看Y就這麼僵在那裡,所以有些困惑地問。「東西放好也拿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嗄?」Y能夠擔保,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與前幾次C遇見自己時差不多糟。「我們大老遠來到這裡,就為了做這麼一丁點事情?」 「你自己當初答應要來的。好了,現在離開的話應該能趕上公車,搞不好午夜前就能抵達,趕快走吧。」 Y完全無法理解此行的意義,只是順著氣場強大了起來的C,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跑著回到了那戶人家歸還鑰匙,在公車起駛前的最後一刻趕到站牌那兒,經過一樣顛簸的回程,搭上了電車。也確實如他所說,在手錶的兩根指針相疊時,他們已回到了Y的公寓前。 「……你怎麼也跟著我回來了?」其實Y更想問的是為何C看上去一點也不累。但C只是簡短地告訴他,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需要做。 於是他們一起上了樓。進到了Y的房間,C首先做的事情便是將他從那個小鎮帶回來的紙張平攤了開來。與那原本釘在軟木塞板上已經因為吸收了過多濕氣而不復原樣的紙張不同,半開大小的世界地圖上有數十個小指指甲大小的,紅色的圓形標記貼紙被貼在那些個城市旁,並用墨筆寫上了城市名。彷彿在進行什麼極為重要的儀式般,C小心翼翼地將那另外一份地圖重新釘上了軟木塞板。 最後一根圖釘穿過紙張釘入板中的那一刻,似乎縈繞在房間中的水氣在瞬間散去不少。 Y在那一瞬間看見了那一個大雨的夜晚出現的幽靈彷彿從C的身上分離了出來。回過頭來的C則是看見了似乎跟著他們回來了的,那個黑髮的男人朝他露出了沒有陰霾的笑而逐漸消失。 11. 過了很久,直到Y戒掉了在路上隨機挑選觀察對象的興趣,好好地畢業了,而C則為了通勤方便而代替搬了出去的Y遷進了那一間由頂樓水塔改造的房間,他們聊起這件事時,Y都還是會以有點不可思議的口氣向C問道:「你那時是通靈嗎?」 其實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方都搞不太清楚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或許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那個留著一頭微微捲曲的淺棕長髮,總是穿著格紋襯衫,不太安定的女孩子,以及那個身著白色襯衫與黑窄褲,有些憂鬱的男人──這一次似乎是真的找到了出口。 喵五郎與波吉 死對頭、教堂、發呆 我叫喵五郎,我是一隻貓,一隻黑色的貓。 你問我為什麼叫喵五郎?我也不知道,這是一種叫做「人類」的貓這樣叫我的,那些貓的長相怪異,他們用兩隻腳走路,全身只有頭頂有毛,最奇怪的還是他們每天都會換不同的皮,真的是很奇怪對不對?不過呢他們總是會帶好吃的食物來,所以我就不跟他們計較了。 我出生在一棟屋頂上有一個很大很大十字型跳台的地方,我超喜歡那個十字型跳台,那裏是我專屬的,只有我上得去,我最喜歡趴在跳台上看風景。我出生的時候是跟我的媽媽還有兄弟姊妹在一起,我有六個兄弟姊妹,他們都不是黑色的,大哥是白色的,二姊是橘色虎斑的,三姊身上什麼毛色都有,醜爆了,但是我最喜歡三姊,她總是很溫柔,不過她也有點害羞,總喜歡黏在媽媽或是其他貓身邊,五弟最調皮,他是灰色的虎斑貓,六妹的身體是白的,但是耳朵跟尾巴都是黑的,七弟總是在生病,眼淚流個不停,他也很黏媽媽,但是媽媽似乎不怎麼喜歡他,大概是因為他長得又瘦又小吧!七弟身上的花紋跟媽媽一樣是白色底,白色的底毛上有一塊一塊灰色的虎斑紋路。 媽媽說她是在一個閃電打雷的晚上生下我們的,那天下午媽媽開始肚子痛,就跑到這個有十字型跳台的房子裡,她說因為這裡住著每天都是黑色皮的人類,她們會拿好吃的東西給她吃,小的時候我跟我的兄弟姊妹全部擠在媽媽身邊,餓了就喝媽媽的奶,喝飽了就睡覺,那候我們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可以聽到媽媽發出的聲音,還有其他兄弟姊妹呼吸的聲音,漸漸地我看得到了,從模模糊糊的一片到後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媽媽還有兄弟姊妹的長相。那個時候的我們非常調皮,除了吃飯跟睡覺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玩跟打架上,我們過得很開心,漸漸地媽媽不給我們喝奶了,因為我們的牙齒都長了出來,媽媽教我們如何抓麻雀,也教我們坐在十字跳台房子的後門,抓抓門板然後大聲喵喵叫,就會有黑色皮的人類會拿好吃的東西出來,我們都還沒有功抓到過麻雀,但我們都成功地讓人類自動拿食物出來。 直到有一天媽媽跟兄弟姊妹都被其他不是黑色皮的人類抓走了,那天我很害怕,媽媽跟大哥很兇的大叫,姊姊還有弟弟妹妹一直在哭,我躲在樹叢底下,媽媽叫我不要出來也不可以叫,我聽話了,所以我沒有被抓走,我看到媽媽還有兄弟姊妹被裝到一隻四隻腳都是黑色圓圓的怪物肚子裡,怪物跑得很快,我想就算我盡全力也追不上。那天晚上我哭了,我躲在樹叢底下哭了兩天,媽媽跟兄弟姊妹都沒有回來,我肚子好餓,晚上好冷,好想跟兄弟姊妹一起窩在媽媽的肚子上,第三天我終於受不了了,雖然媽媽交代我不可以出來,但是我還是偷偷跑出來,坐在那片門板後面,我抓了抓門,喵喵叫了兩聲,我沒什麼力氣,所以聲音很小,希望黑色皮的人類可以聽到。 「咿呀。」門打開了。 「噢,我的老天,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了。」那個黑色皮的人類說。 「喵。」我餓了,我要吃那個香香軟軟的肉。 「進來吧!你一定餓壞了。」黑色的人類把我抓起來,抱在手上,她的手好暖和。 「喵。」給我吃的。 「麗莎,妳帶了什麼進來?」其他有黑色皮的人也出現了。 「珍,妳記得兩個月前來我們這邊生產的那隻母貓嗎?」 「記得,前幾天有捕狗的人來過,那一家子也不見了。」 「但是牠在。」抓著我的黑色人類把我拿給另一個人看。 「是黑色的那隻,他沒有被抓走!」 「是的,珍,我剛剛在門外聽到小貓咪咪叫的聲音,打開門一看就看到他了。」抓著我的人說:「他一定餓很多天了。」 接著又有更多黑色皮的人出現,她們圍著我七嘴八舌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喵!」我大聲的說我很餓,我要吃東西。 「聲音這麼洪亮我就放心了,這個孩子很健康。」 終於,黑色皮的人拿了香香軟軟的肉來了,我快餓死了,我馬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直吃到我覺得我這輩子再也吃不下為止,我一邊吃黑色皮的人一邊摸我,我覺得這樣很煩,吃飯的時候不想被摸,但是我很餓,吃飯比較重要就沒有理她們了。吃飽之後我想睡覺,但是黑色皮的人拿了一張溼答答的東西一直擦我的屁屁害我想尿尿又想便便,可是在這麼多奇怪的人類前面尿尿跟便便真的很奇怪,我一開始不想,可是到後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很丟臉,但是那些人好像很高興,奇怪耶!看別的貓尿尿跟便便有這麼好玩嗎?希望他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我會自己上廁所,媽媽都有教我們,便便跟尿尿都要在其他貓看不到的地方,還要把東西蓋起起,不可以被發現,尤其是被一種叫做「狗」的貓發現。 後來我被放在一個熱熱的、軟軟的地方,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我太累了,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夢見了媽媽跟我的兄弟姊妹,我抓了一隻麻雀給媽媽,媽媽很開心,她稱讚我是第一個學會如何抓麻雀的孩子。 第二天黑色皮的人給我一種餅乾,咬起來卡哩卡哩脆脆的,很好吃,但是太硬了我沒有辦法吃很多,後來她加了一些水,餅乾變軟了我就可以大口大口的吃了,吃飽之後黑色皮的人帶我去洗澡,我超級討厭洗澡的,大概是僅次於肚子餓以外最討厭的東西,可是那時候我身上有很多會咬我的跳蚤,我也很討厭牠們,於是就乖乖地讓那些黑色皮的人洗澡了,只有那一次喔!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在有十字型跳台的房子裡度過,每天吃飯、玩耍、睡覺、想媽媽,覺得寂寞的時候就去找黑色皮的人,他們會學媽媽舔我那樣給我抓抓頭、抓抓下巴,那讓我覺得很舒服。漸地我長大了,學會分辨不同黑色皮的人,她們會給彼此取奇怪的名字,用來分辨彼此我覺得這樣子很對,因為她們身上皮的顏色都一樣,她們又沒有我這麼聰明,聞一聞味道、聽一聽聲音就知道誰是誰,她們也給我一個名字就是喵五郎,當我長到比吃飯用的盤子還要大的時候,我就學會如何在房子裡面和外面進出了。 房子裡有黑色皮的人跟食物還有乾淨的水,但是房子外面才有麻雀啊!一開始黑色皮的人有點擔心,我一跑出來她們就在後面要把我抓回去,後來她們覺得我很喜歡在外面玩,而且把我媽媽抓走的那些人後來也沒有再來了,她們就很放心地讓我在外面玩,只要吃晚餐的時候有回去就好,還在我脖子上綁了一條紅色的皮帶,我覺得我帶著那個非常帥氣,附近的母貓都會用愛慕的眼神看著我。我小時候常常玩到忘記回去,那個時候她們就會敲著裝有香香的肉的東西叫我回去,聽到那個聲音我就知道要回去了,可是也有爬到樹上去睡覺醒來卻忘記要怎麼下來,不知道要怎麼從樹上下去的時候,我會很害怕,一開始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後來發現我只要大聲的叫就好了,我一叫黑色皮的人就會來找我,會來帶我回去吃晚餐。現在我已經會從樹上下去了,我還發現從樹上可以爬到房子的上面,可以去玩那個十字型的跳台,我很厲害,這裡只有我會,黑色皮的人都不會,波吉也不會。 波吉就是媽媽說的那種叫做「狗」的貓,波吉蠢死了,他的尾巴很蓬鬆,他會一直搖他的尾巴,搖得比蟲子拍翅膀還快,還有不知道為什麼他連蝴蝶都抓不到,更不用說麻雀了,波吉是有一天突然出現的,那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從家裡出來,正在伸懶腰準備等一下洗個臉,這個蠢蛋就出現了。 「汪汪!你是貓嗎?」他一邊朝我衝過來一邊叫著。 走開,我想起媽媽交代要小心叫做「狗」的貓,我壓低身體瞪著他。 「你是貓嗎?你是貓嗎?我們來玩吧!我叫做波吉,我跟我的主人剛搬來這裡,我們交個朋友吧!來玩來玩!」波吉一邊鬼叫一邊說著蠢話。 主人?誰是主人?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我很討厭波吉如此地蠢,也很害怕波吉會不會傷害我,我弓起我的背,豎起尾巴,墊起腳,還把全身的毛的炸開,讓我看起來很大隻,看起來很可怕,希望波吉趕快走開,我一點都不歡迎他進到我的地盤來,可是他看不懂。 「走開!」我發出地吼,露出尖牙,對波吉哈氣表示威嚇,滾出我的地盤,你這個蠢蛋! 「我是波吉,來玩嘛!」沒想到他完全聽不懂貓話,還一直朝我走過來,逼得我只好出手了,我還沒有打過其他貓,第一次打貓就是打那隻自稱是波吉叫做「狗」的貓。 我伸出了爪子,用力朝波吉揮過去,我聽到波吉哀號了一聲,然後看著他跑回「主人」的身邊,我想有這次教訓之後波吉應該就會知道不可以隨便踏進我的地盤裡吧!但是為了防止其他貓或是狗再闖進我的地盤,我也花了一番功夫,在房子四周下我的味道,附近的草地、樹木也不能放過,每天都要加強巡邏。可是過了幾天波吉又來了,他真的很笨,我兇他一次還不懂,這次我當然也請他吃爪子了,他當然又夾著尾巴跑掉了,之後他還是每隔幾天就來一次,不過他來幾次我就趕走他幾次。 這個有十字型的房子每隔幾天就會變成人的集會所,我數過大概每六或七天一次,就像我們偶爾會去隔壁公園的空地上開會一樣,只不過來這裡集會的人都很奇怪,他們會專心地聽一位叫做「神父」的人講話,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大叫「阿們」,有時候會唱歌,我還滿喜歡那些歌的,因為聽一聽我就會睡著。於人的這種集會我一半喜歡一半討厭,喜歡是因為他們除了來聽神父講話之外也會帶好吃的點心或是玩具來獻給我,只要吃那些點心就讓我心情很好,討厭的地方是因為當他們聽完神父講話、唱完歌、喊完阿們之後就會想要摸我或是抱我,我不喜歡隨便給人摸或是給人抱,尤其是有些人會拉我的鬍子或是尾巴,那會讓我很不高興,我也不喜歡有人碰我的腳,如果是抓抓頭或是搔搔下巴,我心情好的時候會喜歡,剩下的時候也不喜歡,當那些人太超過的時候我會伸出我的爪子在他們的爪子上碰一下,人的爪子不會收起來,軟軟的,看起來就很弱,不知道他們要怎麼保護自己?只要我碰他們,他們就會趕快把爪子縮回去,如果碰一下還不縮回去那我就會抓下去,就像我對付波吉那樣。因為我大部分的時候是不喜歡人的集會的,所以只要他們來集會我都會躲到十字跳台上睡覺,睡不著的話就趴在上面發呆,看看雲、看看麻雀,等到人都走了再下去跟黑色皮的人要他們獻上來的點心。 當我越長越大之後,我也變得越來越愛打架,其實不是我喜歡打架,但是長越大煩惱越多,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地盤要顧好。只要是入侵者,不管他是阿貓阿狗都要趕走,趕不走就打一架,打贏的貓就是老大,我沒有很想當老大,但是為了保護我自己的地盤,還有那些黑色皮的人跟神父,我必須要成為這一帶的老大,所以我就一直打架,打贏了不但可以當老大,還可以跟這裡最漂亮的母貓約會,我就跟幾隻母貓約會過,在天氣開始慢慢變熱,白天越來越長的時候母貓會開始撒嬌,她們身上會出現好聞的味道,這就是可以跟母貓們約會的象徵了,平常母貓們很兇,有時候我也打不過她們,不過在味道出現之後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接近她們了。 波吉還是很常來,但是我已經漸漸地不想管他了,如果我有精神的話會去趕他走,如果我想睡覺我就會不理他,反正他也只是來一下就走了,只是他每次來都說一樣的話:「我是波吉,我們來玩吧!」,我不想跟你玩,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沒空陪你玩!波吉雖然很煩也很蠢,但是他算是我比較喜歡的狗了,至少他不會搶我的地盤,在這個地方要把自己的地盤顧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除了每天要去巡邏外,只要一下雨就要去把之前標記過,有留下味道的地方重新標記一次。 我記得比較辛苦的一段時間是這裡開始出現大黑狗的時候,這隻黑狗是突然出現的,在貓集會的時候聽說過他。 「喵五郎,你有聽說過大黑狗嗎?」身上有三種花紋的花花問。 「沒有,怎麼了嗎?」我一邊洗臉一邊回答。 「斑斑不見了,」花花說:「聽說他是被大黑狗咬死了。」 斑斑是一隻白色底跟身上有一塊一塊黑色毛的貓,他有點笨笨傻傻的,他喜歡人類也喜歡波吉,是個怪胎,但是我不討厭他,因為他還滿聽話的,他不見了我有點傷心。 「我在隔壁街的朋友有看過那隻大黑狗。」 「住在有桃子樹家的可比說他上星期跟大黑狗打了一架,到現在走路都還是跛的。」 「我聽說大黑狗出現在有李子樹的那條街。」 越來越多貓聚集過來,大家都有聽說過黑狗的事情,但還沒有貓親眼見過黑狗,我們都有些緊張,我決定回去之後要把自己的地盤顧好,還要加大每天巡邏的範圍,這樣很累,可是我一定要保護好我的地盤跟那些黑色皮的人。 「花花被攻擊了。」又過了幾天集會所的貓跟我說,現在在房子的四周已經隱約可以聞到大黑狗的味道了,不用說我也知道他就在我們四周,也有一些貓說們看到了大黑狗,他們說他長得很可怕,一看到黑狗出現就只有逃走的份,而且一定要把自己藏好,因為大黑狗會追貓,斑斑的朋友白足就被大黑狗追到迷路,要不是遇到這裡最老的狗小黃,否則白足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到這裡,大家都很緊張,以前集會時那種悠閒曬太陽,懶懶地互相舔毛的氣氛都沒有了,唯一的話題就是在哪裡有看到大黑狗的蹤跡,跟又有誰不見了,大家都很緊繃,脾氣也越來越不好,打架的時候出手也越來越重,甚至到了只要打架就一定會流血的程度。我很不喜歡這樣,打架贏了就好,受傷流血什麼的很麻煩,不但很難好也會影響逃跑的速度,更糟糕的是會吃不下飯,不吃飯就沒精神,沒有精神的話很容易死掉。 這天我很早就回去了,夜裡下了一場雨,一聽到下雨聲我的精神就不好,想到明天又要去重新標記地盤就覺得累,這天我很早就睡了。 隔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我一出門就聞到大黑狗的味道了,聞到大黑狗的味道幾乎讓我抓狂,那天我瘋狂地重新標記,然後我躲在樹上一直盯著四周看,我知道大黑狗昨天晚上下過雨後有來過,我在樹上盯了整整一天,我沒有看到大黑狗有來,隔天我聽到大黑狗追著人類跑的消息,我又更擔心了,人類真的很弱小,如果我沒有好好保護他們怎麼辦?又過了幾天我看到大黑狗,我看到他在對街,遠遠地看到了一眼,我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遠遠地我就感受到大黑狗的威脅,還好他沒有看到我。這天波吉又來了,還是一樣帶著他的蠢臉,真奇怪,波吉每次都幾乎都被我兇,為什麼他還是每次都來呢? 「喵五郎,你知道那隻大黑狗嗎?」波吉問。 「知道。」我不太想理他,大黑狗的事情弄得我滿煩的。 「我聽主人說,因為最近大黑狗很囂張,很多人出來遛狗都會被欺負,所以我們以後要減少散步時間了。」波吉的尾巴垂了下來。 「你有看過大黑狗嗎?」我問,波吉常在這附近走動,或許有其他情報。 「有啊!」波吉說。 「都在哪裡看到?」我問,我迫切地需要情報。 「他越來越靠近這個教堂了,以前都在小鎮的另一邊,但是這幾天我散步的時候都會看到他在附近,我不喜歡他。」波吉說。 我沒有很想要跟波吉聊天,後來我就離開去巡邏了。 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又是一個人類的集會日子,這天我一直躲在樹叢裡,看著四周,當我的眼睛變成細細的一條線時大黑狗出現了,他沒有預警地跑過來,咬了一個紅色皮的小人類,我馬上從樹叢裡衝出來,我豎起我所有的毛讓我看起來很大隻,大黑狗比我還要大隻,我還不到他腳的高度,我很害怕,可是我不能讓大黑狗繼續欺負人。 「滾!這是我的地盤!」我壓下耳朵,弓起身體,豎起尾巴,朝著大黑狗叫囂著,我必須讓他知道這裡誰是老大。 我第一次這麼近看大黑狗,他身上有很多傷痕,看起來他打過很多場架,大黑狗並不怕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面對我的威嚇完全不怕的狗。 「是嗎?從今天起,這裡就是我的地盤了!」大黑狗威脅我。 「休想!」這裡從來就是我的地盤,哪有可能你說要就給你呢? 大黑狗也發出威嚇的聲音,我也不能示弱,我對著大黑狗嘶吼,告訴他我絕對不是好惹的角色,面對大黑狗的步步逼近,我一步也不能退讓。 「嗚……!」我發出憤怒的怒吼:「哈嘶!」 大黑狗又接近了一步,我跳向大黑狗用我的爪子朝著他的鼻子揮下去。 「啊嗚。」這麼一抓讓大黑狗吃痛逃走了。 有幾個人類朝我走過來,我的情緒還很激動,我不想讓人類靠近我,於是我就跑走了,我回到屋子裡,吃了一些東西喝了一些水,我有點累,我沒有理會那些黑色皮的人的呼喊,默默地走回我平常睡覺的窩,我想著我剛剛英勇的戰鬥,如何帥氣地擊退敵人,可是我知道大黑狗一定會再來,要是他們又來了我該怎麼辦?但是很快的我就睡著了,我實在是太累了。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很平靜,大黑狗沒有過來,不過我也不敢鬆懈,我堅守我的崗位,顧好我的地盤,加強巡邏,隨時準備好大黑狗的下一次來襲,這期間波吉還是會來,但是次數明顯比之前少很多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大黑狗在下一個人類集會日之後來了,那是一個蟲子跟鳥都不太叫的下午,大黑狗就這樣大剌剌地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我憤怒極了,馬上衝上去跟大黑狗扭打成一團,我抓他咬他,大黑狗也用他一口的尖牙咬我,很痛,被大黑狗咬了很痛,痛了我就更用力地咬他抓他,對於侵犯我的地盤的狗沒有必要手下留情,我們扭打了沒有很久,我一面抓一面發出尖叫,一方面是因為被咬了很痛,一方面也是因為叫出聲讓我更有氣勢。最後我咬住了大黑狗的脖子,也許是突然被咬住吧,大黑狗開始驚慌地後退,我咬得更緊了,我抓住了大黑狗的弱點,這是一個把他永遠趕走的好機會,所以就算我的身體很痛,那些被咬的地方很痛,被大黑狗拖行也很痛,但我不會鬆口的。 「汪汪汪!」我突然聽到波吉的聲音,我沒有看到他,但是從他的聲音我可以判斷出波吉應該是往我這個方向衝過來的。那個笨蛋,你又蠢又呆,只會每天搖著你瘋狂的尾巴,你來做什麼?你打不贏大黑狗的。 我原本是這麼想,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波吉一頭撞在大黑狗身上,大黑狗被撞倒了,波吉對著大黑狗發出低吼,好像是叫他滾出去,大黑狗受到驚嚇,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我也在這個時候被大黑狗甩掉,我站不起來了,但是我有聽到波吉持續對大黑狗發出低吼,然後波吉又一次朝大黑狗衝過去,這次大黑狗轉身就跑,波吉追了上去,一直追出我的視線之外。 波吉的主人看到我倒在地上,馬上尖叫地來到我身邊,接著黑色皮的人來了,我好像受傷很嚴重,但那個時候我只感覺到累,想睡覺,我馬上就睡著了,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 「天哪!喵五郎受傷了!」波吉的主人對修女們說。 「快聯絡獸醫。」麗莎修女說,另外一位修女聽到馬上回去打電話。 「喵五郎!喵五郎!你還好嗎?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麗莎修女對著喵五郎說。 「喵。」喵五郎輕輕地對麗莎修女喵了一聲,似乎在回應她的話。 「快送醫院!」珍修女喊道。 「來了!」安修女提著寵物外出籠跑了過來。 幾個修女小心翼翼地把喵五放進外出籠。 「我去開車!」波吉的主人也趕緊跑回家把休旅車開出來,這時候去追逐大黑狗的波吉跑回來了,波吉跑得很喘,但身上沒有受傷,一行人加一隻狗一起把喵五郎送到動物醫院。 動物醫院的醫生一看到喵五郎馬上安排手術,喵五郎傷得很重,後腳的骨頭露出來了,肚子被撕開,一部份的腸子也流了出來,更不說身體上那些被咬傷的地方,經過了漫長的手術,喵五郎被救回來了,只是還要在醫院住上一段時間,醫生請修女們先回去,等喵五郎醒了再來看牠,喵五郎睡了兩天,麗莎修女是他醒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麗莎修女用手輕輕摸著喵五郎的頭,喵五郎也用頭在麗莎修女的手掌心磨蹭,好像是在告訴麗莎修女他沒事一般,麗莎修女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 我在醫院住了很久,我不喜歡醫院,那個地方有很多很刺鼻的味道,還有很多聲音,像是狗叫聲,隔壁老黃貓尿不出來在哀嚎的聲音,我巴不得趕快回家,每次黑色皮的人來看我,我都問她們我甚麼時候可以回家?回到家的那一天,黑色皮的人給了我滿滿一大盤軟軟的、香香的、非常好吃的肉,還唱了一首歌給我聽,我聽不懂她們在唱什麼,我吃肉都來不及了。 回家之後我又在房子裡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房子裡看不到太陽,我只能用吃了幾餐飯來數日子,大概吃了好幾十餐,每次人類集會日的隔天我都要回醫院,我不喜歡那個穿白色衣服的人,但是黑色皮的人一直叫我要聽話,還稱讚我很乖,廢話,我當然很乖,我可是第一個抓到麻雀的孩子呢!直到有一次的集會日後,黑色皮的人再也沒有帶我去醫院時,我才能回到屋子外面透透氣,我很開心可以離開房子。 那是一個陽光很暖和的午後,我終於回到了我的草地上,我看著房子的四周,也看了看樹叢,這裡是我的地盤,但是因為我太久沒有做標記了,這裡都是波吉的味道,我很不高興,想揍波吉,可是我有些懶,現在只想曬曬太陽,舒舒服服地在草地上打滾,等我心情好的時候再去重新標記吧!當我用我的背在草地上扭曲伸展時,我看到波吉吐著舌頭、搖著尾巴走過來了,波吉還是一樣長著一張又呆又蠢的臉,可是我現在覺得波吉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我想他可以跟我一起在草地上曬太陽。 P.s. 我覺得我從醫院回來後跟以前沒有什麼不一樣,我長得還是一樣帥,跑得還是一樣快,爬得還是一樣高,黑色皮的人跟來集會的人還是一樣崇拜我,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大概就是那些母貓身上發出來的那些好聞的味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了,我對母貓們不再感興趣,我不想再跟母貓們約會,花花說我被閹割了,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反正也不重要,我的貓生只要有屋頂上那個我專屬的十字形跳台就很滿足了。 P.s.的p.s.聽說大黑狗後來被人類抓起來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再也不能欺負這裡的貓、狗或者人類了。 凝視 競爭對手、心理科診所、摔倒 夏禕翎自認自己是個才貌兼備的好男人,不僅在學校保持良好的成績,在同學和老師間也如魚得水,簡直不可多得。在自家姊姊的威脅利誘下,在位於大學附近,由姊姊開設的咖啡廳打工。 但畢竟也不是什麼名店,偶爾會有完全沒有客人上門的狀況。因此夏禕翎也養成了沒事時就會盯著路上來往的人潮一直看的毛病。他發現每週三的下午近一點時,都會有個人在對面的心理科診所前摔倒,但又不會馬上爬起來,大概趴著五分鐘之後才默默站起來走進診所中。那個人完全引起他的注意。 「小禕,你又在偷懶啊。」夏禕翎被狠狠地拍了一下頭,身為咖啡廳老闆兼自家姊姊的夏冷泠,面無表情看著。 「冷姊,你要把我打笨嗎?我這個聰明的腦子被打笨的話,可是這個世界的損失耶。」聽到如此義正嚴辭的言論,夏冷泠也只能翻一個大白眼表示自己的不認同。 「你已經夠笨了,應該也不用我出手吧。」 「姊,你有注意到那個人每個禮拜都會出現嗎?」 「你閒到這種程度啊。」 「冷姊真的對我的態度都好惡劣喔,我要去跟茗姊告狀。」 「你去啊。」夏冷泠完全不擔心自己在夏茗泠心中的形象,倒不如說本來就已經沒有什麼形象了。 ★ 一步、一步,再一步就會到了。每個禮拜陸昊恩都是這麼跟自己說的。但不知道是因為想逃避,還是真的太不小心了,他每次來都一定會在診所門口摔倒。雖然也不是不知道來往的人都會對自己投以注目,但他就是不想馬上爬起來。或許自己還期待著自己的姊姊會在自己跌倒後扶起自己,但那個會這麼做的姊姊幾年前就自殺過世了。 自己家裡的問題好像都因為姊姊的自殺而一次被引爆,媽媽對於兄長的過分溺愛、對於姊姊的強烈漠視、對於自己的不在乎,越發清晰地表露無遺。這也讓一直以工作繁忙為藉口,即使多少有感受到卻沒有正視這個問題的爸爸忍無可忍,父母也因而走上了離婚一途。 可是就像一次把毒瘤拔光一樣,讓人突然有種窒息感。也從那時之後,陸昊恩一直深受各種心理方面的問題煩惱,只能求助醫生。甚至因為狀況時好時壞,而不得不休息一年靜養。 復學後和學弟妹們同班,自然有些隔閡,再加上又沒有什麼團體報告的關係。陸昊恩基本上都是掐著要上課的時候才走進教室坐在最不顯眼的位置,一下課就馬上離開,也因此班上都沒有人認得他。對此他覺得十分輕鬆自在。 ★ 夏禕翎從大一開始一直都拿書卷獎,但在升上二年級後,卻被復學的學長拿走一直在手上的書卷獎。可是班上卻沒有人認得這個學長,夏禕翎實在是太好奇自己的競爭對手到底是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學長,到底是怎麼把這個本來是自己囊中物的榮譽搶走呢。 利用了各種管道,夏禕翎才從關係良好的老師口中順利得知學長的名字,也意外知道了學長的長相,才發現對方就是那個一直在診所前面摔倒的人,對他越發好奇。他當然一直看著這位「學長」,後來實在是按捺不住就跑去直接搭訕人家,也不顧對方的反抗一直騷擾他。 陸昊恩也就只能放任夏禕翎的騷擾,不得不說夏禕翎觀察入微,每次他做出任何舉動時,看似任性且不可理諭,但卻不會踩到自己的底線,總是保持著良好的距離感。 而某天兩人的對話也是很突如其來就開始了。 「既然你什麼都不想說,那換我說好了。我跟你說喔,不過你可不要隨便跟別人說。就我的雙胞胎姊姊們,她們其實是一對戀人。我爸媽都覺得她們有問題,所以把她們趕出家門。其實我現在打工也是瞞著我爸媽出來的。」夏禕翎很隨意地就把自己的家務事說出口。 「咦?」陸昊恩實在是不知道這位的學弟兼同班同學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說家務事。 「因為你一臉就是我不想談任何自己的事情的樣子。所以我只好先犧牲一點了。」平常總是保持著良好距離的夏禕翎,很難得地越界了。「而且看著你在那邊撞牆,就有種啊我也曾經這樣過的感覺。我一直都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我自己,不過是父母或是姊姊們,都不把我當作一回事。結果我就被姊姊賞了一巴掌,還被好好唸了一頓。」 「我的姊姊,幾年前自殺了。她在自殺前一天才對著我說:『恩恩,你要幸福喔。』但隔天她卻死了。」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陸昊恩緩慢地說起自己的事情。 他們交換彼此的故事,發現了彼此的姊姊曾經是朋友的過去。陸昊恩也因此得到了更多關於自己不了解的過往拼圖⋯⋯ ★ 陸昊恩現在才發覺過去那幾年好像都是自己把自己關在充滿鏡子的小房子,只看得到自己卻誰也看不見。不管是他人的關心或是存在,自己似乎都辜負了很多人的照顧。對於讓他了解這件事的夏禕翎,他真心感謝對方的幫忙,不過他暫時還沒有這種感謝付諸於唇舌之上,透露給對方知道的打算。 他慢慢減少了去心理科診所的次數,雖然是一個很緩慢的歷程,但聽到醫生說他可以不用過去回診時,總是覺得鬆了一口氣,好像梗在心中多年的事情終於被完全剷平。取而代之的是,陸昊恩到診所對面咖啡廳的次數直線上升。雖然經常會被聒噪的服務生拉著一直講話,但也偶爾會遇到老闆跟他分享自己姊姊的事情。 ★ 從陸昊恩跟夏禕翎相識也過了不少日子,夏冷泠也經常可以在自家咖啡廳當中看到陸昊恩的蹤跡。而在某個下著午後雷陣雨的夏日,店內沒有任何客人,而路上也沒有任何行人。 夏冷泠這麼對著自己的弟弟說道:「所以說你對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冷姊好過分喔,我明明就是個好心幫助同學的人啊。」一邊擦著手上的玻璃杯,夏禕翎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但臉上仍帶著笑容。 「我們都很清楚你不是這種個性。而且你也沒有跟他說過你之前就一直看著他吧?」夏冷泠一點也沒有要開玩笑的打算。 「沒什麼,就只是覺得看著他一點一點,因為我的關係變成我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總讓人有種興奮感。」夏禕翎露出讓人有些恐懼的笑容。 「而且就跟在做蠶寶寶觀察日記一樣,也讓人期待他的變化。」 原諒我一時忽略了標題,直到前面都沒有讀出她們是有愛情成分的關係,本以為只是單純的魔女與人類的抗爭故事,壯烈、糾葛、撕裂的種族對立,所以我一開始反而比較注意帕提克這角色,以為會是伏筆,看來我可能預估錯誤了。 拉結是個典型的領導者,扶持、幫助其他弱小又被人類所欺負的女巫,帶領她們邁步未來的類型,所以當她倒下的時候,容易使團體間萌生恐懼,被視為是唯一的光芒突然熄滅,叫那些手足無措的女巫們該怎麼辦?能施展魔法並不表示就能增加生存率。 以這點看來,身為人類的菲比沒有與之對等的立場,信仰上帝的她是被保護、寵愛的一方,她們之間的愛注定不會有結果,但說這是不是悲劇,我保留意見。 這篇故事較可惜的地方是關於她們之間的互動描寫太少,直到最後才帶出她們的關係是如此悲壯、不容世俗的愛情,但前面卻看不太到鋪陳,讀起來的情感有點銜接不上,無法說服我這樣的愛情足以撼動她們的信仰。 喜歡的段落 唯有碰觸邪惡,他才曉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壞孩子。他愛他的神,他不願意讓神難過,等他證明了自己,帕提克才有勇氣受神眷顧。 是這部分讓我開始注意到帕提克,真的讓我誤以為他會有什麼驚為天人的行動——可惜最後並沒有描寫到,我感到相當失落。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TSUKE /原作任意門/ 這篇是接續在《您好,請問是要殉情嗎?》之後的章節,用家屬的角度來看待「殉情」這檔事,故事圍繞的情感相對於《殉》來說沉悶許多,不過這才是一般人看待殉情這件事的反應。 其實這正是我所想看的,有衝突表示雙方仍有不理解的地方,我不相信殉情已經合法化後不會引起民眾不滿以及恐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殉情只有經過當事人同意,完全略過朋友、家屬等其他相關人士,不需要簽署同意表,也不需要經過法律認證,合法又秘密行事,說實在整件事都很詭異不是嗎? 在緬懷過世的家人時對著陌生人吐露心聲,咒念那些付錢就處理自己親密家人的商人,從中獲得舒坦,以及原諒自己,有趣的是,這樣吐苦水的舉動意外帶出身為父親那不為人知的一面——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是那麼值得稱讚的父親,女兒選擇走向毀滅這條路,一定不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這簡單。不過,父親也沒有想到眼前的人就是那些方才被自己咒罵的對象吧?而且還為自己的客戶上香,所以公事公辦也不代表沒有感情。 最後的轉折讓我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比前面我說了「這正是我所想看的」的感覺還要強烈。我想這故事一定會有後續的,我相信作者。 至於本次稍弱的地方仍是衝突點不夠,希望能多帶出一點關於反殉情派的看法,以及那些對殉情公司下毒手的都是些什麼人。 喜歡的段落 他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一張被擠壓到變形皺爛的名片單手遞給我,我急忙把名片翻到有字的那一面,有點髒的名片上頭,工整的電腦字體印著「自殺專家」。 「敝姓梟,請多指教。」 看到這裡,我的腦袋裡其實開始嗡嗡作響了,超想大喊「我就知道」的激動,抓到一點不尋常之處,開始解讀其中的一與二,終於發現跟我所猜想的方向是一致的。感謝作者,我覺得很滿足。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TSUKE /原作任意門/ 為延續3月「殉情」主題之作品,在前回,造訪偏僻小鎮的男人K基於殉情的緣由自窗戶一躍而下,在其投宿旅店中的高中生C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本回的故事將時間撥回了殉情之前,講述K與其身故情人W的相遇。 作者在描寫人物的動作時鉅細靡遺,而就在兩人似乎情人終成眷屬時情勢急轉直下,W的逝去埋下K殉情的引線。而透過連續閱讀兩個月的文章,可以發現整個故事裡頭其實安排了巧思,諸如K持有標示紅點的地圖,以及存在於K行囊中那條血漬都乾涸了的裙子,皆為W的所有物;C與W打扮相仿,都是青澀的高中生;K在雨天造訪了C的城鎮,作為自己結束生命的場所,也正是雨天使得K與W的關係開始有所進展;W比起晴天更喜愛下雨,還做了雨天娃娃祈雨,不樂見放晴,而K選擇在雨天結束、風光明媚的日子裡殉情。個人覺得這種讓讀者探詢兩篇故事中互有因果的做法是有趣的地方。 但仍想給予作者建議,故事中雖看得出作者想極盡所能描述出筆下的世界,不過因為部分標點和斷句的因素,使得在閱讀時整篇文章語感不是那麼好,流暢度不足時便有機會讓讀者失去耐性完成整個故事的閱讀,這就相當可惜了。或許可以參閱坊間的文字作品,試著朗讀出聲看看,與自己的故事做比較,應該會有所幫助這方面的改善。 喜歡的段落 「……即使逃跑了,我也不認為你是壞孩子。」 「那就好。」 「……妳逃來我這裡也沒有關係。」 「嗯。」 她笑得像是隨時都會消失般,所以這一次由K緊緊地抱住她。 由於像是會消失一樣,擁抱成了一個確認對方存在般的溫馨並帶著愛意的舉動,然而配合上故事後段的發展W還是走了,使得應該是甜蜜氛圍的段落顯得令人格外感遺憾,是我覺得文中喜歡的段落。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kei35607 /原作任意門/ 延續3月的創作,作者這次也使用了殉情合法化的世界觀,不同的是本回改而從家屬的視角做描寫,切合本月的主題採用喪女之痛──透過一位女兒透過殉情公司結束了性命的父親。相對於其他弔念者使死者父親感到厭惡,陌生青年看似發從肺腑的哭泣博得了父親的好感,使滿懷傷痛的男人卸下心防,並於此同時成功地勾起讀者的好奇:「這個身分未明的青年,與靈堂中的死者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個人認為這是個相當有助於增添讀者閱讀興趣的開端。 故事在一來一往的言談間逐步揭露關於死者與其父親的情報,沾染惡習的父親、失和的家庭,對女兒箝制般的管教,而在女兒離家自由的最後選擇死亡。使得讀者能大概對女兒選擇殉情原因心裡有底,卻也對死者無更多的渲染與深入的描寫。覺得這樣的安排使人能對逝者真正心思留存了想像空間,並強化在死者父親的心緒這一塊。像是行棋,一步錯,步步錯。男人有感自己的缺失,不過也覺得周身的人待他或殘酷、或不願體諒。文字間盡展男人對己身境遇的怨懟,以及心中對於諸多情狀累加後導致他失去女兒的懊悔。 青年對死者父親所提出的每個疑問句都使人產生懸念,閱讀期間確實有猜想到青年與殉情公司相關,但陌生青年在言談間對死者父親給予了開導與關懷,有別於3月故事中的主角對業務公事公辦,乍看使其確實像是個不失同情心的好人。 而在青年離去時終於是真相大白──或許就連此回的拜訪,都是包含在死者所簽署的殉情合同上的服務內容吧。那麼當將男人的種種言行,不論是初來乍到時的哭泣,或是對於死者父親的安撫,全都自男人是在做己身工作的角度出發、重新審視,就讓人感覺到更有意思了。 喜歡的段落 他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一張被擠壓到變形皺爛的名片單手遞給我,我急忙把名片翻到有字的那一面,有點髒的名片上頭,工整的電腦字體印著「自殺專家」。 「敝姓梟,請多指教。」 覺得這句不失禮數且業務力十足的『請多指教。』呼應文章標題,同時賦予故事一個戲謔又令人玩味的收尾──或許死者父親確實被鼓舞決定振作了,但誰又能保證,該位父親未來不會成為他的客戶呢?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kei35607 /原作任意門/ 整篇文章看下來,最喜歡的段落是全文開頭,「五十六歲的葛魯斯是被一陣薰風叫醒的……」是個很有西方翻譯小說風味的書寫方式,帶出故事主角現在的狀態後,再用第三人稱的手法既親密又疏遠的幫讀者補完主角葛魯斯的過去,以及葛魯斯在這個被薰風叫醒的時候是以什麼身份活在什麼背景下,知道這是作者在為讀者補完資訊,卻又不會覺得自己讀的是一本百科全書,這樣的開頭給人很深也很喜歡的印象。 另外喜歡的地方或許不算段落,嚴格上來說也應該不算是喜歡而是佩服,關於作者選用應該算是耳熟能詳的龐貝城在火山爆發後被掩埋的題材這點,在文章裡看見很多感覺上作者進行過考證或資料收集的片段,人名設計、那個年代的龐貝城生活樣貌、火山爆發前的隱約預兆……在網路發達的這個環境裡,搜尋這些資料或許很簡單,但把這些資料吸收後變成方塊字,嵌進自己的作品裡讓讀者經歷一場臨場感十足的閱讀旅程,就是很不簡單的事情了。 出色的部份同樣在前一段講過,這裡談談覺得文章稍弱的部份。 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這篇故事有個很讓人驚豔的開頭,也有讓人能很自在閱讀的寫作手法,但好像缺少了一點故事會有的起承轉合,當讀者在前面段落發現主角葛魯斯是個生活在龐貝城的角色、又看漸一些作者點出的關於炎熱天氣的異狀時,心裡或多或少都會往「作者應該接下來就會寫到火山爆發的段落了」這點想像,而作者接下來確實應和了讀者的這個想法,火山爆發,葛魯斯無法倖免於難,同樣被高熱奪去生命,然後故事就此結束。 看到故事結局的時候我自己很錯愕,有種被作者前面精心經營的葛魯斯的身份、他對年輕的昆圖斯的執著……等這些事情給騙了的感覺,不僅沒有迎來和開頭同樣令人感到喜愛的結局,反而還有種是不是作者趕著踩死線交稿,只好寫出一個原本應該會在文章第一段讓人感受到的百科全書說教式結尾的失落感。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嚴格來說這整篇文章我都很喜歡,淡淡的城市裡的日常氛圍,作者在使用形容詞和擬聲詞時的技巧很純熟,不至於讓人難以想像作者意圖描繪的空間和氣氛。而如果真的要我從整篇文章裡挑出最喜歡的段落,我會選擇第四段,主角K開始注意到女主角W的淋雨行為,並對此產生困惑,最後在雨中給了W一條浴巾,帶動後續故事發展的部份,覺得那是個很符合文章調性的轉折點,不過於突兀也不過於激烈,筆法安靜卻能讓讀者感受到「K和W的生活從這場雨之後要開始變得不同了」、或者說「故事要從這裡開始進入高潮了」。 出色的部份上一段最開頭提到過,說得再仔細一點,感覺上作者是個擁有/知道自己擅長的寫作風格的人,並且能很熟練的運用它。 稍弱的部份和上周有點像,作者喜歡使用長句子的習慣還是看得出來,雖然比起上周有很明顯的改善,但整篇文章一口氣看下來,難免還是有些時候被長句子弄得有點難閱讀,雖然不知道其他讀者的情況如何,但自己的情況是,在遇到長句子的時候必須不停停下閱讀動作,試著在自己的腦子裡把長句子拆解開來,然後再回頭和作者原先的長句校對,才能知道自己有沒有誤讀作者的意思。 而長句子做為文章稍弱部份,會帶出另一件有點可惜的事:前一段曾經說過,作者使用形容詞和擬聲詞的部份是優點,但當文章裡不停出現用大量形容詞和擬聲詞組成的長句子,長句子再彼此連接成段落時,優點會變成讓人有些不耐煩的缺點,做為讀者對此感到有點可惜。 感想提供者聯絡方式:plurk@sakuragasumi /原作任意門/ 主角沒有死去,做了個夢清醒過來,身軀瀕死就如同終於與失去伴侶的心靈同步,也在甦醒時闔上門扉的心也似乎開了點縫。 面對這樣的病患,如何對待也是很棘手的一件事。能夠得到醫生恰到好處的對待,這邊想也許也是亡者冥冥之中的願望,從喬治爺爺以及他們的瑣事之中,傳達到了東方醫生身上吧,當然這只是突來的想法。 前一篇的清冷到這裡延續到醫院的室內,到東方醫師的字裡行間,距離感在兩篇文章之中都表現的很獨特,舉例來說東方醫生疏離但不遠、喬治爺爺與律師朋友親密但不近,閱讀的時候很享受這樣的氛圍。 「嗯。華格納先生知道他不在了,你會難過;就像如果離開的是你,他肯定也不好受。他留下很多愛在世上,最大那一份就是你了,理查。」 雖然是放諸四海皆準的安慰以及正論,但當事人能否在情緒上也接受這句話的意義一直都是很困難的事情。由一位幾乎可說是陌生人的口中訴說,陌生人理解了他們之間的愛,這邊覺得這是這句話最大的意義。 /原作任意門/ 使用了維蘇威火山爆發作為背景,一篇中規中矩的文章。疼痛與異常的小細節融在字句之中,主角的生活深化到閱讀的過程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樸實,以及他日常的每一天運作,充分的表現出一個平凡的小景。 文章裡沒有出現任何的對話,想來通篇的描述應當都是一位說故事人的角度,但儘管有如此的認知,當文章出現「這是西元前七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讓龐貝城在瞬間變成時空膠囊的那次火山噴發。」以及「超過攝氏一百四十度的高溫和劇毒」以及最後一段時依然有短暫的詫異感,旁白與故事描述的分別一下感覺沒能跟上切換。 這篇與前篇不同,世界觀進入了西方,文風偏向了翻譯小說的風格,作者用字依舊精巧,但這篇相較前篇少了俐落感,並且部分細節應該是再重新檢查一遍應該可以修正的,標點符號與段落上都有些凌亂。 那是維蘇威火山,這是西元前七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讓龐貝城在瞬間變成時空膠囊的那次火山噴發。 挺喜歡變成時空膠囊的形容,與最後重見天日呼應的感覺很棒。 /原作任意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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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UND 3畫岔的最後一顆句點-凝視/寶螺
無法掩蓋的缺憾-喵五郎與波吉/寶螺 無法留下印記的細雪─〈雨紅春泥尚淺新〉/寶螺 失手翻覆的拼圖-〈Kariert格紋〉/寶螺 雨紅春泥尚淺新--新芽/不具名 Kariert格紋--最後的悼念/不具名 《Kariert格紋》彼此觀察的人們/豬籠草 「雨紅春泥尚淺新」──於是漂泊孤燕在屋簷下築了巢/熒kei 「Kariert格紋」──旅程的休止符/熒kei 「再多活一下吧!」──陰錯陽差的生命救援行動/熒kei 《雨紅春泥尚淺新》——若還有情,尚缺的只是機會/ry 《「再多活一下吧!」》——活著,活著,然後活著/ry ROUND 2《Dead Cage》僅此而已/豬籠草
「自殺也是可以的呦?」──由殉情衍生的商機/不具名 Unsicher Waltzer 不安定的華爾滋──用不穩的腳步歌唱/不具名 獨白──她所留下的,讓他們沉澱的時間/不具名 葛魯斯‧葛拉西蒙──毀滅到臨前的最後想望/不具名 Dead Cage──籠中即將飛出的是?/不具名 Unsicher Waltzer 不安定的華爾滋/寶螺 葛魯斯‧葛拉西蒙/寶螺 「自殺也是可以的呦?」-歡迎蒞臨/熒kei 「Unsicher Waltzer 不安定的華爾滋」─徒留形單影隻的雙人舞/熒kei 《「自殺也是可以的呦?」》──被留下來的人們/ry 《歲月是掌心流沙,唯獨帶不走愛情》──人類與魔女/ry ROUND 1
此生貧賤/不具名
您好,請問是要殉情嗎?/豬籠草 日常的感動——理查‧派特森的簡短遺言/不具名 《此生貧賤》來生再相見/ry 《蛋白酥》隱藏愛意/ry 《您好,請問是要殉情嗎?》一切合法/ry Launisch Raum/不具名 此生貧賤/不具名 蛋白酥/不具名 理查‧派特森的簡短遺言/不具名 亮子的婚禮/不具名 您好,請問是要殉情嗎?/不具名 亮子的婚禮/白雪 Launisch Raum/寶螺 您好,請問是要殉情嗎?/熒kei |